当现在的玄真君穿回万堺创立的那一年【十六】
十六、
“你说万魔惊座夸首席是万堺最强者？”将门飞猛瞪着大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玄凌苍。
玄凌苍一转烟管，慢条斯理吮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烟雾。等这一系列做完了，他才抬起眼对上将门视线，慢吞吞道：“是啊。”
战场上将门飞猛与荻萧萧等人都在后方，不像玄凌苍胆子颇大直接挤到四教掌教身边，因此他们无缘听清万魔惊座对玄真君的夸赞，还是玄凌苍提起，他们才知道这回事。
玄凌苍手托着玉烟管，突然一回身，避开将门那牛劲一样的巴掌，他斜着眼看对方，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嘿嘿，嘿嘿，我这不是高兴吗？”
“……人家夸赞的是首席，你高兴什么？”一旁的荻萧萧一脸茫然地说，然后他就被将门突然一拍肩膀，力气之大疼的他龇牙咧嘴：“干吗啊！”
“你说你傻不傻，万魔惊座都承认首席是万堺最强者了，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往年那个崇玉旨不是耀武扬威，自认首席是道门中人，所以也要听他管么？如今可着实打了他的脸了吧！哈哈！”
玄凌苍又抬起烟管，吮吸一口，吐出烟雾后，他笑了一下：“将门这话我爱听，只是啊——”他抬起眼，笑盈盈对上来人目光：“出你口，入我耳便可。毕竟大哥，可不是个爱张扬的人。你要是多嘴一句，崇玉旨只怕更加不满了。”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万魔惊座这一句话等于把玄真君放在火上烤了。因而他选择告知将门等人，也是让他们清楚一件事：纵然再强，只要身在万堺一日，便要听天则殿的管辖。
将门似是不满意，又嚷嚷着什么小子我刚想夸你，你怎么就说我多嘴多舌。
玄凌苍一抬臂，制止对方动作：“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大哥。”
说完这句话，他就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归来后的玄真君并没有顺势参与名家众人的讨论，他嘱咐楚遗将伤亡者统计后，便一个人坐在后山的石亭中，望着湖水，不知在想什么。连玄凌苍过来，他也没有挪开视线。
玄凌苍倒是很自然地步入石亭内落座，他与玄真君一样，一起望着外面的湖水。
玄凌苍突然说：“万魔惊座的实力，超出预计。”
玄真君眼睫一动，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玄凌苍又道：“但看大哥你接下万魔惊座这一招，实力似乎也比以往更加精进了。是因为你说过自己曾前去苦境、南域等地苦修的缘故吗？”
玄真君沉默了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玄凌苍看向玄真君，突然道：“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玄真君浑身一震，他的视线慢慢挪动，落在玄凌苍身上。玄真君道：“我在思考我所经历的一切。”
“什么意思？”
“我发现，如果我费尽心思想改变一件大事，到最终这件事还是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例如尊主之事，他虽不死，却与死无疑。”玄真君看着玄凌苍，继续道：“我本以为历史不可改变，可细枝末节上又改变了。例如你，例如荻。你知道么，那句万堺最强者，本不属于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玄凌苍想了想，道：“总不会是剑非刀吧？”
玄真君轻轻颌首。
“居然真是他，那，大哥，你想了这么久，想出结果了么？”
玄真君闭上眼，一手支住额头，缓慢揉着额角，片刻后，他才道：“我总觉得……无论有没有万魔惊座，万堺都是不可救的，它还是会按照既定的方向而去。我能做的，只有保下你们。”
玄凌苍看着玄真君，然后就听见玄真君说：“凌苍。”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玄真君放下手，看着玄凌苍，语气忽然带上一丝试探：“如果万堺与幽都战争结束了，你可愿带着枫儿，与为兄一同离开万堺？”
玄凌苍一怔：“离开万堺？那弓弧名家怎么办？”
“楚遗性子沉稳，让他率领弓弧名家最合适不过。而我……”玄真君沉默了一下，道：“如果能做的都做了，结果还是这样，那离开，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法子。”
玄凌苍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
“凌苍？”
“大哥，此时此刻，我才相信你真的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
“怎么说？”
“从前的你，可是将名家看的很重的，身在名家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你的责任。可如今的你，已学会放手了。你很清楚，名家的人并不是孩子，他们不需要你每时每刻都盯着，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听完这一连串话，玄真君也笑了一下：“是啊，我学会放下了。”
即使放下的代价是那么大。
玄凌苍饶有兴致地看着玄真君：“如果我们离开万堺，你想去哪？苦境？还是你口中的圣龙口？又或者是南域？”
“天地如此广阔，又何必因为一两个选择而拘束自己。想去哪，自然由你自己抉择。至于南域——”玄真君想了想，琴狐的病，终究是他不能放下的心事。就不知此时的西岐暮洲可还有十二夜昙了，这么想，还真是麻烦。玄真君最终只能转移话题：“好了，这些事等战事平定了再说。眼下我倒想问你，你上次找意轩邈说测试帝弓虹的威力，是怎么测试的？”
玄凌苍瞥他一眼：“很简单啊，我们找了一个人。”
“谁？”
“幽都帝女。”
“什么？你们要本小姐告知你们黑帝的弱点？开什么玩笑，本小姐才不会说！”
离万堺朝城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下，正有一个洞口。这洞口一看似天然生成，但走入内中才会发现地上的路极其平坦，像是人力所至。玄凌苍就跟随着意轩邈来到这洞口内，看着意轩邈朝着洞穴深处走去，然后内中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玄凌苍掏了掏耳朵，跟着意轩邈走进来。视野中，亮着一道烛火，玄凌苍眯了眯眼，才发现那是妆台上的烛灯。
……他还真有心，配上了妆台。
不只是妆台，越过意轩邈，玄凌苍清楚看到靠着山壁的地方还有一张床榻，上面挂着浅色的床幔。如果能无视那道连接在山顶与地面的铁栏杆，这里勉强可以说是女子的闺房。
此时此刻，意轩邈正站在栏杆前，明灭不定的烛火间，他面无表情看着站在栏杆前的幽都帝女。
玄凌苍也看着意轩邈，在那尖叫声落下后，意轩邈冷声道：“行，你可以不告诉我，那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剑非刀的消息，你也当没听过就是。”
“师父？”流苏晚晴一愣，随之冲到铁栏杆前看着他：“你把师父怎么了？！”
意轩邈忽然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极其冷漠：“还真是关心你的师父啊，可他怎么样了，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告辞了，幽都帝女。”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似乎要离开。
流苏晚晴气的直跺脚：“你！你这个无赖！分明是你先找上本小姐的！”
“帝女不是万堺人，怕是不知道一件事吧？”意轩邈转过头，冷冷看着对方：“用黑帝的弱点来换剑非刀的消息，这叫交易，不叫义务。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又为何要告知你剑非刀的情况？”
流苏晚晴死死看着他，意轩邈泰然处之，他甚至慢悠悠道：“你大概不知道，剑非刀为了你，答应了我什么条件吧？真是——可惜啊，可惜。”
站在阴暗角落的玄凌苍无奈地扶住脑袋，如果不是知道点前因后果，他还真以为意轩邈干什么了。
“你——！”
“不愿说，我就走了。”意轩邈转过身，正准备离开时，咬着嘴唇的流苏晚晴冷声道：“你先告诉我，你要知道黑帝的弱点是为了什么？”
意轩邈淡淡看她一眼：“这个答案，你心中有数。”
流苏晚晴紧紧握着铁栏杆，指甲都快在上面划出痕迹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就这么想开战吗？”
“那作为幽都帝女的你，就这么相信万魔惊座不会开战吗？”
“怒山协议明明可以带来和平，你为什么要撕毁它？！”
意轩邈突然笑了一声，一声笑，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回过身，看着流苏晚晴，道：“你可能不知道，在你被我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万堺尊主出事了，现场唯一的目击者说，有幽都魔类刺杀尊主。”
这是玄凌苍告知他的消息，正好在此时用上。
果不其然，流苏晚晴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她道：“这不可能！幽都不会无故派人进万堺刺杀尊主的！”
“那你现在在的地方，难道是幽都吗？！”意轩邈突然厉声道。
流苏晚晴松开手，朝后退了几步：“我……我不是……我没有……”
她想分辨，可又无从分辨。是，作为一个幽都人，她既然能离开幽都，黑帝……流苏晚晴咬着的嘴唇已经发白，她努力扼制下颤抖的身体，不让自己情绪外泄。
黑帝……也许真会派人进入万堺，刺杀万堺尊主。
似是察觉到流苏晚晴的心情，意轩邈静静看着她，然后道：“我不会杀你，相反的，在战事落定后，我还会放你离开，这是我答应剑非刀的。”
流苏晚晴看着他，意轩邈又说：“你不是想知道剑非刀答应了我什么么？其实很简单，只要他为万堺出力，平定幽都，我就在事后交出一个安然无恙的你出去。此后你们想去哪里都行，只要别挨着我们的眼就是。”
“你……”
“我也清楚，你身为幽都帝女，必然有自己的使命。但我作为万堺中人，我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可以选择不说，但剑非刀依旧会为我出力，至于他会不会因为某场战役没了性命，那我也说不准。”意轩邈平静地看着她：“你想骂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能做的，就是行大事不拘小节。”
片刻后，渐渐暗下去的视野中，一直沉默着的人，低声道：“你会保证师父的安全？”
“不说十成，至少八成机会，他会活下去。”
流苏晚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再睁开眼，她对上意轩邈那双紫色的眼眸，已有抉择。流苏晚晴说：“我不知道黑帝的弱点是什么，整个幽都都不知道，但他当年在怒山被雷电击伤，至今未曾痊愈，你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一旁看着的玄凌苍，自也听到了这句话。
“就是这样？”玄真君问。
“就是这样，意轩邈知道雷电后，就把我的帝弓虹要走去研究其中的灵能了。可他研究出了什么我目前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最近好像在捣鼓个什么东西。”玄凌苍挠了挠头：“会不会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四象……什么玩意？”
玄真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没把封魔岩的事情告诉他吧。”
“我倒是想告诉，问题用什么理由？”玄凌苍说。
玄真君说：“我在想，不用封魔岩，真的能困住幽都群魔么？更别提在幽都的深处，还有更强大的妖魔。”
“如果使用了封魔岩，就要有人牺牲，对么？”
玄真君再次沉默。
无论是谁，做出这样的牺牲，玄真君心中都是个不愿意。
更别提，那一次是凌苍代替了他。
看出了玄真君的沉默是因为什么，玄凌苍拿起烟管，轻轻地敲了敲玄真君的手臂。
他沉声道：“别做出这种后悔莫及的模样，大哥，我还在这呢。”
玄真君沉默地点了点头，玄凌苍又想了想，问：“你说封魔岩是意轩邈做出来的，需要五行之力才能发挥作用，封印住幽都，对吧？”
“不错。”
“我在想……封魔岩的力量，能不能用其他东西代替呢。”
玄真君略显迷茫地看着他，随后就见玄凌苍拿出一个颇眼熟的东西，放在玄真君面前，然后说：“你觉得这个的力量足够吗？”
那是一支帝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