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不知处

十二、

 

因是白日，万堺归元护法阵处于半开的状态，因此在朝城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无边尘雪纷纷扬扬落下，绯红迷蒙视线之余，那张浮现在半空的巨大鬼脸，更是让所有人心惊。

“幽都为什么要攻打万堺？！他们想要撕毁怒山协议？！真是疯了吧！”司空翎满面不可思议，枯鹰在一旁冷冷道：“摆出这等架势，不就是践踏怒山协议了？尊主之事，说不定也是他们动的手。”

玄真君没有说话，他只是偏过头，看向走出尊主卧房的三人，忘潇然的脸上是惊讶，应无骞的反应是皱起眉头，只有崇玉旨，以玄真君的眼力他明显看到崇玉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幽都怕是以为吾万堺无人，竟敢在这个时辰侵门踏户！”

忘潇然蹙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打开万堺归元护法阵，不然幽都魔将冲入朝城内屠戮百姓怎么办？”

应无骞道：“那我与崇掌教前去开阵，忘掌教，你去天坛，通知释掌教暂停百器论衡，目前最重要的，是要齐心协力对抗幽都。”

听完了这群人的嘱咐，玄真君想了想，还是道：“我会派出弓弧名家的弟子在外巡视，尽快救人回来。翎儿，我们先走。”

 

另外一边，万堺天坛上，主持论衡的掌教释大千见到尘雪落下，幽都魔将出现，他下意识起身，惊道：“是幽都四魔将的阿鼻烈！他们竟在此时攻打万堺！”

在场众人一听此言，瞬间哗然。有好事的想到尊主车舆上的血迹，突然嚷嚷道：“难道尊主是被幽都魔类所伤？！”

一旁的畅遗音冷眼一扫，道：“尊主之事，自有四教执掌定夺，我等旁人，莫要瞎猜。”

他们却未曾见到，剑非刀在听见那句“交出帝女”后的惊愕，难道晚晴，真被万堺中人所擒？

只有意轩邈，眼神淡淡地看着浮空鬼脸，未曾说话。

 

一方交接，另一方喧哗。浮空鬼脸久久得不到回应，怒眉一扬，怒声道：“怯弱的人族，有胆捉走帝女，却无颜与吾一战吗？！”

话音落，只见当空凝狱火，点燃天幕。随着铁链拉动之声，一轮弯月镰刀临空斩向尚未开启完全阵法的万堺朝城！这一刀若是将结界劈坏，只怕朝城内的百姓便要被波及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一道巍然道影步出人群。再见他一蹬地，身浮空，玄冰剑瞬出，刹那浮空凝风雪，九霄动清云。亘古玄冰缓聚，道字凝成，随剑身一动，直直砸向巨大的鬼脸，正是——

“冰川震岳道洪流！”

这一招，竟是旁观的太上府道仙天极所发出。

天极旋身落下，反手将玄冰剑插入鞘中，烈火一般的性子让他冷言道：“妖魔邪类，胆敢放肆，还不退下！”

话音一出，当空一声惨嚎，伴随着无数来自地狱的烈火，那张鬼脸隐入天幕后。

亦是同时，缓缓关闭的万堺归元护法阵终于成功关闭朝城。看似安全了，但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只因——尘雪仍在落下。

这是幽都在签署怒山协议后，第一次在白日来到万堺朝城。如此猖狂，在天极一剑后，更让天坛上的众人们议论纷纷。

这时候，忘潇然也赶到了。他与释大千先是一番耳语，随后释大千点点头，他上前一步，道：“诸位英雄，万堺论衡之举办，本意是让诸位英雄畅所欲言，交流思想。剑非刀与意轩邈两位翘楚，也让老衲大开眼界。只是这般盛会，却被幽都魔类所扰。不得已，老衲宣布，今日论衡暂停。毕竟尘雪未止，而幽都魔类凶狠狡诈，为了朝城百姓安危，只得如此。还望诸位英雄莫怪。”释大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忘潇然也很抱歉地对剑非刀和意轩邈说道：“今日之论，不分高下，若来日有空，再请二位论上一论。”

“不必了，我今日前来，只是与剑非刀论上一回，结果如何，便在日后见分晓。”意轩邈对着忘潇然一抱拳：“统领，如今之事，应是对阵幽都魔类，还请统领宣布备战。”

“是啊！还请两位掌门宣布备战！”众人们又大声嚷嚷起来。

忘潇然看着一众请求备战的人，沉默了一下，幽都多少年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了，如今气势汹汹而来，想必是真准备撕破怒山协议。那么——忘潇然视线一转，落在天极地限身上：“两位道仙，请问你们是……？”这一言，不仅是问天极地限的去处，更是问太上府是否参战。

可太上府毕竟是道门清修之地，加之他的势力，其实还不如万堺中的道门大。能打、甚至能代表身份的，可能只有天极地限二人。

而且，崇玉旨见到二位道仙也不能勉强他们参战，能决定他们去处的，只有他们自己。天极无言，地限抚须，他缓言道：“若真至撕破怒山协议的地步，万堺可随时向太上府求援。”

得到这句话，忘潇然心下暂定，他抱拳一礼，道：“多谢二位道仙了。”

话音甫落，漫天尘雪中，又来一阵鼓乐声，众人纷纷看去，只见阴沉的天空中，飘摇来一座鬼轿，阴恻恻的女声响起：“万堺的人族们，交出帝女，不然幽都将正式向你们宣战！”

“幽都帝女？”忘潇然与释大千面面相觑，皆是满眼不可思议。

“肯定是幽都的借口啦！不然他们怎么有理由攻击万堺？！”还未散去的人们说道。

忘潇然内运真元，长声道：“劫烬鬼后，我等毫无理由擒捉幽都帝女，幽都帝女又怎会在万堺内？”

“笑话！若不是你们擒捉帝女，帝女怎会一去不归？四教掌门，我警告尔等，三日之内，若不见帝女安然回到幽都，幽都大军，将踏平万堺！”

“好猖狂！”

众人纷纷怒骂，却见鬼轿乘风而去，消失在天幕中。

尘雪依旧在下，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幽都入侵这件事都不需要说，已让全万堺都知晓了。而这纷纷扬扬的尘雪，自那一日后，便再也没有停过，若能俯瞰万堺朝城，便会发现尘雪已将万堺朝城所笼罩。若不是开启万堺归元护法阵，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尘雪淹没。

至了夜间，万堺朝城外的鬼怪嚎叫之声也越发明显。闻之让孩童夜啼可止，没有人敢在这个时辰再夜归。而夜归的人，也成了万堺外的枯骨。

弓弧名家的人倒是想救援夜归的人，可阵法一开，他们也出不去。只能夜夜听着鬼哭狼嚎之声在朝城外响起，弓弧名家的好手们，一如将门飞猛，早就炸了。

幽都侵门踏户且不提，竟然还要主动宣战！

玄真君将器皿中的药材取出，一边替司空翎小心敷上，听到将门飞猛这句话，他只是淡淡道：“幽都定是有备而来，但万堺也不算全无准备，毕竟还有来参加万堺论衡的诸位高手。”

说完这句话，他仔细地替司空翎包扎好伤口，不得不说司空翎是女中豪杰，玄真君所用的法子，是将她被妖剑所伤的地方用刀刮下来，再敷上药材，这刮骨之痛，司空翎竟忍着，半点声音也没发出。只是她额上痛出的冷汗，可以想象得出这段时间内她如何煎熬。

玄真君说：“这段时日且在名家休息，不要随便动弓，不然伤口会崩开。天则殿那边，我会亲自去交涉，你不用担心。”

“可是、幽都眼下就要攻来……”司空翎试图辩解。

玄真君认真说：“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养伤。”

“首席。”楚遗过来了，玄真君起身问他：“如何？”

“追羿峰上的名家弟子都派出去了，在朝城内巡视，一旦有邪魔入侵会第一时间报告天则殿。”

“辛苦你了，众人皆听着，幽都来势汹汹，只怕与万堺将再起战火。你等皆是名家好手，不可轻易涉险，至必要之时，我等会亲自参战。不急于这一时，明白吗？”玄真君叮嘱道。

“我等明白，请首席放心。”

此言一落，楚遗想了想，又问玄真君：“那……凌苍那边？”

“我去见他，他会晓得轻重的。”

玄真君转身，朝着后山方向而去。

 

玄凌苍依旧坐在石亭内，望着外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段时日，他总习惯性地备上一壶清茶，不用说，定是被玄真君备下的。

见玄真君过来，玄凌苍突然说：“天则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真君入亭落座，道：“尊主被幽都魔类刺伤，成了活死人。”

“幽都魔类？”玄凌苍抬眼看他，面带疑惑：“哪来的幽都魔类？”

“不知道，翎儿说的确是幽都魔类，面目狰狞，手持一把嗜血妖剑，她也因此受了伤。”

听到司空翎受了伤，玄凌苍怔了怔，他还是不由问道：“那她……”

仿佛看出玄凌苍因何语带迟疑，玄真君笑了一下：“无事的，我已经处理妥当了。”

“那就好。”玄凌苍点了点头。

“凌苍。”

“嗯？”

一声唤，却没了后续，玄凌苍看向玄真君，语带疑惑：“怎么了？”

玄真君显然有心事，他默默看了一眼玄凌苍，道：“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发生什么了？”

玄真君沉默了一会儿，道：“凌苍，你信得过名家众人么？”

玄凌苍也沉默了一下，他才道：“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怀疑枯鹰有什么隐瞒着我们。”玄真君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