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杏默现代AU】借寿（76）
七十六
风逍遥是十六岁那年，加入苗疆雇佣兵的。
正常来说，十六岁的少年理当在学校读书，上课听讲下课玩闹，双休睡懒觉，最大的梦想是和隔壁班上的班花聊聊天，给她送个早餐什么的。但是，十六岁的风逍遥，已经在沙漠里打滚，在热带雨林中奔跑。他会因为最后一瓶水与敌人打上一架，也会因为热带雨林中剧毒无比的爬虫险些丢了性命。甚至，在这些危险的环境中，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
这就是风逍遥的十六岁，从他进入苗疆雇佣兵团的那天开始，人生注定就与其他人不同。
所以，没有人知道风逍遥在十六岁之前是怎么度过的。
这也正常，一是因为风逍遥的履历被苗疆的人洗了又洗，这样都能找到他的根源那就不是厉害两个字了。二是，只有他的上司铁骕求衣知道他的来历，他又干嘛大嘴巴到处说自己是哪的人呢。
所以，正当风逍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来历时，一句“飞凕”，却让他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不去思考，便真的不存在了。
默苍离凝视着风逍遥，靠在墙边的风逍遥仿佛失去了精气神，许久没有说话。见此情况，默苍离转过身又坐在沙发上，拿出iPad连上冥医家的无线网。
风逍遥本来应该上了出租就和默苍离等人分道扬镳的，只是他突发奇想，非要跟着默苍离等人一并过来，他嬉皮笑脸地说反正已经暴露了，也不介意让他多待一会儿吧？好歹让自己能填一份报告交上去意思意思。
话虽是这么说，但默苍离知道，他是想见冥医。见风逍遥并无危害他人的意思，默苍离索性任他去了。反正这么不合格的跟踪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如今，风逍遥这么大的反应，默苍离怎么看不出他心中有事？
所以他借着iPad，干脆地调出冥府记录，就在默苍离准备查阅时，耳旁传来极低的声音：“我……和飞凕，是在孤儿院认识的。”
风逍遥说着这话时，已慢慢站直了身子，他喃喃低语，仿佛自说自话，又仿佛在向默苍离倾诉。
“那时候，我、昊辰、盈曦还有飞凕，可以说是从出生开始，就一起长大。”
“孤儿院的孩子，长到六岁时，就该被人领养出去了。昊辰长得俊秀，盈曦又是女孩子，乖巧可爱。很快他们就被领养出去了，他们走的时候，一个个都哭得稀里哗啦，说不想分开。但后来，他们还是走了。于是孤儿院里，只剩下我和飞凕了。”
“我那时候性子顽劣，就跟猴一样，喜欢上蹿下跳。可飞凕不一样，他太安静了，像个女孩子。也因此，他时常被人欺负，要不是我，他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我一直照顾着他，他的性子总算让人喜欢了些。我以为他很快就会被领养出去，那时候我还在想，领养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记住地址，等我们长大，总会再见面的。如我所想，很快有一户人家，准备领养飞凕。我又是难过，又是高兴。所以临行的前一夜，我和他说，我会去找他的，让他安心。”
“然后……”说到这里，风逍遥缓缓抬起头，视线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他……就失踪了。”
“我从六岁长到十六岁，昊辰和盈曦我都找到了。可飞凕，他被领养后就不见了，我按照孤儿院登记的地址去找他，却得知，那户领养他的人家，那对夫妻，在他被领养后的第三个月，就死在了那场在游乐园发生的地震当中。而飞凕这个人，就像是水滴落入了大海，再也找不到了。一直到我二十六岁，我还是没能找到他的踪影。如今……”
风逍遥抬起手，捋过自己的头顶，他苦笑一声：“真的是他吗？”
盯着iPad的默苍离，突然发声：“你刚刚说，那户人家死在了游乐园发生的地震中？”
风逍遥呆了一下，点头：“我去问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说的。”
默苍离眉头蹙起，那户人家，怕不是死在地震中，而是……被鬼怪所杀了吧。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风逍遥说起，他放下iPad，转过头，淡淡道：“你不敢确信，为何不去亲自确认？十六岁时就敢去寻找自己的兄弟姐妹，二十六岁反而退缩了？”
风逍遥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转向阳台上。天还没亮，但他看得到，在那里，修儒试图扯下无情葬月脸上的面具，无情葬月捂着脸，使劲摇头：“不要啦不要啦，大哥，别抢走我的阿花啦。”
“大哥！你戴了这么久面具就不怕脸上起疹子吗！”
听着嚷嚷声，风逍遥似乎下定决心，他走到阳台门口，那两人还在争执。只是风逍遥一过来，修儒就说：“风大哥，你快帮我一下，大哥戴着这个面具太久了，我怕他皮肤受不了啊！”
风逍遥久久凝视着无情葬月，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审视，无情葬月僵了僵，护着面具的手也慢慢放下来。
一时沉寂。
修儒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看了看无情葬月，又看了看风逍遥。
片刻后，他听到风逍遥低声道：“无情葬月的月，是风花雪月中的月吗？飞凕。”
无情葬月依旧沉默。
“这么多年了，让我看你一眼也不行吗？还是说，当初的约定，只有我一个人记着？”
风逍遥走到他的跟前，凝望着这张赤红白睛的面具，伸出手，将它直接取下。
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拦他，任由他动作。而面具后，是一张苍白、却十分年轻俊秀的面孔。
他抬了眼，一双安静的眼眸，正看着风逍遥。
天很快就亮了，在佛殿内的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殿外那一双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黎明第一道光线下快速退去。正护着长命灯的俏如来睁开了眼，他转过头，朝四周一扫，只见天光大亮时，赤羽已悄然睁开眼。而他的身旁，剑无极与雪山银燕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中，看来这两天的确是累到他们了。
与赤羽对视一瞬，俏如来转过头，伸出那只戴着佛珠的手，朝长命灯上火焰临空一抚，那略带血色的火焰便熄灭了。他拿起油灯，起身走到赤羽几人跟前，躬下身，将铜灯放进背包里。这才低声唤道：“剑无极？银燕？快醒醒，天亮了。”
听到唤声，剑无极比雪山银燕先一步动了动，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中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扑面而来。这是……哪啊……他下意识打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的是谁。
哦，俏如来啊。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雪山银燕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这时候，他听到俏如来叹息道：“如果累了，回家再去睡吧。”
大概是起太早，两人难得没有咋咋呼呼的。俏如来拎起装着长命灯的背包，又看向赤羽，说：“赤羽先生，如果您还有空闲，能否去我家里，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精忠，让剑无极和银燕也一起回去睡吧。”站在门边的史艳文突然道。
俏如来愣了一下，看过去：“父亲？”
难道父亲想趁着这个时候，和银燕谈谈心？
史艳文的语气异常严肃：“昨夜的鬼怪太多了，我担心他们独居会出现意外，反正别墅里还有不少空房，让剑无极搬过来住一段时间，我们好保证他的安全。”
“剑无极，你的意思是？”俏如来看向剑无极。
剑无极挠了挠头：“虽然说第一次见到鬼感觉很新奇，但要是被鬼缠上也不太好，你要是不嫌我吃得多，那我就去你家蹭吃蹭喝喽？”
俏如来笑着摇摇头：“你又不是第一次去，这么客气做什么。既然你同意，那到时候送你回去，你收拾好行李后，记得在天黑前一定得到别墅里来。然后就是，冥医前辈——”
正打量着室外情况的冥医听到这话回过头，他看着俏如来，略一回忆，想起俏如来刚刚的话：“我得先回去，苍离还在家里等我，我和他先见个面，到时候电话联系你。”
“默先生？”一旁同样拎起背包的赤羽愣了一下，他看向俏如来，就见到俏如来轻轻地点头。
冥医也有些疑惑，赤羽怎么知道默苍离姓默的？
只是他的疑问还未出口，俏如来已打断了他的话。俏如来说：“我开来的车是五座的，大家要是不介意就挤一下？我去开车。”
说完这话，俏如来走到前殿，推开大门。沉闷的声音中，天光落入门内。
六个大男人坐一台车，总要有一个勇敢地承担起可能被交警抄牌的责任，俏如来想了想，还是决意牺牲自己这干干净净的驾照，让其他人休息。于是六个人使劲挤一挤倒是挤下了。
正值清晨，尚有些许晨雾未散。俏如来一脚油门上了环城高速，准备先将冥医和剑无极两人送回家中。在晨光中，俏如来随手打开广播，在高速上听起早间新闻。
“各位听众早上好，这里是XX广播新闻频道，现在播放早间新闻：国家交通局发布最新消息，原暂停的驾照考试申请将在近日逐渐开放……”
俏如来一边听着消息，一边下了高速，转道进入市区。他放低速度，车辆融入早晨的车流中。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句话：“昨夜，有听众朋友联系本台，说在南郊区方向亲眼见到有无数奇形怪相的鬼怪朝着市中心方向奔来。本台记者凌晨连夜赶赴郊区蹲守，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家科技公司在测试最新的投影设备。请广大市民不要惊慌，要不传谣、不信谣，为维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贡献自己的力量……”
后面说的什么，俏如来已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的话。
鬼怪？南郊区？
俏如来略一思索，忽而一惊。南郊区不是游乐园所在的地方吗？那里又出什么问题了？！
“银燕！”
“大哥？”
“去网上搜搜这条新闻，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哦，好。”
正当雪山银燕掏出手机准备开始搜索时，冥医淡淡道：“不用搜了，我搜到了。”
说话间，一部手机递到俏如来的跟前，俏如来瞄了一眼，就见到个震惊部的标题：“震惊！我家附近居然闹鬼了！”
俏如来回过头，将车停在路边，顾不得被交警抄牌的可能。他拿过冥医手机，开始翻阅这帖子。
楼主很明显是个夜猫子，这帖子发表在凌晨两点。这个楼主先说了一堆自己在打游戏睡不着的前因，然后他一抬头——
拉下一看，就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贴在窗户玻璃上的图片。
那张面孔眼睛、鼻子、嘴巴的部分都是黑漆漆的孔洞，偏偏里面还有血流出来，让玻璃上一片污脏。再下面的玻璃，却是空空荡荡，显然只有一个脑袋。
下面配着的文字是：“我特么当场就吓尿了啊！你们要知道我家住在二十一楼啊！二十一楼！这就算是个气球也不会凌晨两点飘上来吧？！好在我机灵，手机里存着佛剑大师最新版的《往生咒》，刚一放，这家伙就跟被撵跑的鸡一样吓跑了。”
下面一排都是尖叫着要洗眼睛，还有人复制粘贴了一大堆往生咒回帖。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楼主弄虚作假，但下面居然还有人说：“我家附近也闹鬼了，不是这种只有头的，是无头尸，我亲眼看到他敲着对面人家窗户问有没有人在啊，我丢了东西，可以帮我找一下吗？他丢的就是他的脑袋吧我擦！”
就在俏如来准备继续看下去时，稍一刷新，手机屏幕突然显示三个数字——404。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副驾驶坐着的史艳文看着他，后排挤着的几个人也看着他。俏如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鬼门关出事了？”
“还有昨夜佛殿外的鬼怪……这人世，怕是陷入又一次的百鬼夜行了。”冥医低沉地回答：“我们必须加快动作了。”
“我明白了。”俏如来振作起来，将手机交给冥医，随后一踩油门，他一边动作一边说：“前辈，请保持电话畅通，我随时会找您。”
“没问题。”
没过多久，俏如来就将冥医送到了公寓附近。冥医对着车里的几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家单元口走去。
上楼的过程中，他脑海中总是浮现着那个帖子的内容。
百鬼夜行……百鬼夜行吗？
很快，他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掏钥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
他一抬头，就对上默苍离的那双略带浅灰色的眼眸。
这一次他不再是广袖高冠的打扮，恢复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短发休闲装的模样。
冥医愣了一下，不知怎地，与默苍离这一眼对视，竟让他心头那一缕沉重消散了不少。
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是难关。
打开了门，默苍离不再看他，转身又落坐在沙发上。冥医这才低下头脱了鞋，踩着拖鞋进了屋。
他说出两人再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一直守在这？”
“嗯。”默苍离淡淡道：“昨夜鬼怪太多，就顺道留下来了。”
“那……修儒呢？”
“睡了，他昨夜遇到点危险，大半夜吓得不敢睡觉，到天明时才稍有困意，现在在房间里睡着了。”
“哦，那、那挺好。”冥医点点头，就在他准备坐下来，想问问默苍离他掉到哪了居然救到了修儒他们，默苍离稍抬眼，对上他目光：“先等等坐。”
“哈？”
“有人有问题要问你。”
冥医又愣了下，转头看过去，就见餐厅内站着个年轻人，正望着他。
见他看过来，年轻人颌首道：“冥医先生，你好，我是风逍遥，隶属于苗疆集团安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