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当现在的玄真君穿回万堺创立的那一年【二十一】

二十一、

 

“晚晴……”

端着水盆刚进房内的枫菲就听到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她愣了愣,随之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枫菲将水盆放下,来到床榻边,观察着榻上人的情况。

“剑非刀?剑非刀你醒了?”

剑非刀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他好像看到了流苏晚晴。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阵气音,很快,那道人影又转过身,似乎在做什么。随之一张微微湿润的布巾擦过他的额头,动作很是轻柔。

被湿润的布巾弄得清醒了不少的剑非刀又闭了闭眼,这下他感受到了,四肢百骸,皆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想要翻身,却又没有力气。

“剑非刀?你想起身吗?你还不能起身。”

像是流苏晚晴的人影,声音却与流苏晚晴不一样。借着这一阵疼痛的剑非刀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看着那道坐在榻边的身影,流苏晚晴的影子慢慢褪去,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她正低着头,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情况。

剑非刀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道:“你……是谁?”

“我叫枫菲,是弓弧名家的人。”说到这里枫菲温柔地笑了笑,似乎在安抚剑非刀:“你现在在弓弧名家内,是我们首席玄真君将你带回来的。”

玄真君?弓弧名家?

剑非刀费力地想了想,他想起来了,在那个梦境之前,他正在葬魂沙涛,与万魔惊座对战。

必须要杀死万魔惊座,因为那个人……

剑非刀闭了闭眼,那个人,意轩邈,用流苏晚晴的安危威胁他。

如今他在弓弧名家,那万魔惊座……

“万魔惊座……死了么?”

听到这句话的枫菲微微一怔,随之道:“我不清楚,不过刚刚听回来的人说,幽都魔类已败退冥洞,万魔惊座……应该是死了吧。”

死了么?那就好。

剑非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尝试着起身,可手臂刚刚一抬,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边咳嗽,一边还有血色飞溅出来。枫菲赶忙过去把人按下,她焦急道:“你还不能起身。”

“我……我要离开……”

“可你伤的不轻!离开只是送命罢了,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啊!”

剑非刀默默看着枫菲,他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去找一个人……找他……放了晚晴。”

“可是……”

“你要找谁?”

一道声音插入他们中间,枫菲转头看去,只见大开的房门外,玄凌苍与玄真君一前一后进入房内,刚刚那个问题,就是玄凌苍说的。

枫菲欣喜道:“云少,你……”她的视线忽然落在玄凌苍的右手上,枫菲惊声道:“云少,你的手?”

玄凌苍淡定地摆了摆手:“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说完这句话,玄凌苍来到床榻边,看着剑非刀:“醒了不好好休息,乱动什么,真以为自己伤的很轻么?”

剑非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去找晚晴。”

玄凌苍挑了挑眉,这句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中。他却没有直接告诉剑非刀流苏晚晴的下落,而是淡声道:“然后让她看到你的尸体么?”

这话可说是很毒了,玄真君有些听不下去,他先让枫菲离开,随之来到剑非刀榻边,拉过对方的手腕,为人把脉。

片刻后,他放下手,看着剑非刀,说:“就当是欠我的人情,好生养伤。”

“那晚晴怎么办?”

玄真君知道他是为幽都帝女,却没想到他如此执着,竟是拼了性命也要确认对方安好与否。玄真君看向玄凌苍,玄凌苍摸了摸自己的烟管,叹口气:“好啦,我知道你执着流苏晚晴的安危,这样吧,你先听我哥的好好养伤,我想个法子把她带过来让你看看,这可以了吧?”

“你说真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玄凌苍一瞪眼,随之回身,摆摆手,走了出去:“你们先谈,我出去。”

等到玄凌苍将房门掩上后,玄真君又看向剑非刀。这一回剑非刀也看着他,两人视线一对,剑非刀哑着声音道:“多谢你。”

“就算你没有斩杀万魔惊座,救人也是玄真君该为之事,所以不用说谢了。”

剑非刀闭上眼,默默感受着身体的情况,随后他问道:“我怎么了?”

玄真君静静看着他,问:“你真想知道?”

“无非便是一死,有何可惧?”

玄真君沉默了一会儿,道:“全身骨头碎了七八,经脉也伤到了,幸亏你内息厚重,能够吊着性命。”

剑非刀默默看着他,然后说:“如果不吊着呢?死么?”

玄真君点头。

剑非刀闭上眼,就听到玄真君轻声道:“我会替你想法子解决你的伤势,只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伤势解决之后,你的人虽然没事,只是武功可能会……”

剑非刀瞬间就明白了玄真君的意思。

 

站在屋外的玄凌苍像是无聊一样摆弄着手中的烟管,刚刚枫菲明令禁止他这段时间不能碰玉烟,他身上的玉烟粉也被搜走了。没办法,他只能摆弄下烟管了。

身后传来房门掩上的声音,玄凌苍回过头,见玄真君过来。他道:“谈完了?”

玄真君嗯了一声。

“那……接下来,各做各的事情去吧,我去找意轩邈,你去天则殿。”

玄凌苍一挥袖,转身准备离开。

玄真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如果我拿不到还命金丹,该怎么办?”

“拿不到?”玄凌苍回过头,他想了想,叹口气:“如果拿不到,那就证明这个万堺中,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了。大哥,我们都努力吧。”说完这句话,他朝着弓弧名家外走去,只剩下玄真君凝视着他的背影。

没有信得过的人么……他默默念着这句话,难道就算重来一次,这片土地,还是会腐烂到底?

 

万堺出兵,诛其首恶,将剩余魔兵赶入冥洞。这等大喜之事,很快就穿遍了万堺朝城。人们欢呼雀跃,但天则殿这方面,却没有喜不自胜。之所以很冷静,不仅是因为残余魔兵未曾清扫干净,还有一件事——释大千之死。

释大千死于魔孽手中毋庸置疑,但释教不可一日无主,很快,副手谛佛主便随众人之意登上掌教之位。四教齐聚,这才开始讨论冥洞之事,但玄真君的来到,打破了他们的谈话。

玄真君步入天则殿,看到四掌教,率先抱拳行了一礼。

态度一向很好的忘潇然笑道:“玄真君,还未多谢你率领弓弧名家众人前来增援。”

玄真君道:“身在万堺,必当保护万堺,此为玄真君该为之事。”

崇玉旨说:“是啊,作为道门中人,玄真君的功夫可是一流的,有他在,拦阻幽都魔将绝不是问题。”

玄真君懒得去分辨崇玉旨这句话是夸还是讽,他默不作声站着,平白让崇玉旨有些尴尬。像是察觉到这一点,谛佛主轻咳一声,道:“玄真君,你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玄真君这才从崇玉旨,看向应无骞,又看向忘潇然,最后视线停留在谛佛主身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玄真君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几位掌教相助。”

“哦?不妨一说?”

玄真君道:“事关剑非刀。”

听到这个名字,四人面面相觑一阵,忘潇然眉头慢慢皱起,他想起了剑非刀单挑万魔惊座一事:“剑非刀如今怎样了?”

“全身骨骼碎了七八,连经脉也有一定损伤,若不是内息丰厚,只怕当场已殒命。”

听到情况这么严重,忘潇然看向崇玉旨:“崇掌教,你门下伯阳子也擅医理,不如让他去看看?”

崇玉旨刚想说话,玄真君沉声道:“玄真君自认对医理还算有一定了解,剑非刀之伤,伯阳子怕是束手无策。”

崇玉旨道:“那你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玄真君看向崇玉旨,道:“特求一药,医治剑非刀。”

听到这话,崇玉旨本该哈哈一笑,大开万堺仓库,让玄真君随意选择。可是玄真君如此郑重其事,他想要的,难道不是这些药材?

应无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淡声道:“玄真君,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很简单,玄真君想要的是诸位掌教手上的还命金丹,只有这个,才能救剑非刀一命。”

还命金丹!

四人皆看着狮子大开口的玄真君,心下惊愕非常。

要知道还命金丹在整个万堺一共也只有五颗,这东西等于是他们的另一条性命,现在玄真君居然要它?

沉默在天则殿弥漫,玄真君看着他们,等候着他们的回答。片刻后,崇玉旨冷肃开口:“玄真君,你知道这东西对我等的意义吗?”

“玄真君知道,但玄真君认为,一个为万堺出生入死的英雄,配得起一颗还命金丹。”

这句话落后,又是久久沉默。

玄真君视线一一扫过来人,应无骞与崇玉旨是面无表情,谛佛主和忘潇然却是紧皱着眉头,尤其是谛佛主,看着玄真君,模样欲言又止。

玄真君道:“还是几位掌教认为,剑非刀配不起这颗还命金丹?”

“玄真君,你要清楚一件事。”应无骞凉凉道:“虽然是剑非刀斩杀了万魔惊座,但在这之前,是我等联手一战万魔惊座,消耗了他的体力。再用以四象锁元钥,搭配帝弓虹,这才让剑非刀有机会一击必杀。所以这件事,可不是他出了全力。”

玄真君心下一冷,来了。

崇玉旨咳嗽一声,道:“应掌教所言不错,剑非刀杀了万魔惊座是事实,但我等一战万魔惊座也是事实。这样吧,玄真君,我做个主,四教之内,有任何药材,皆让你选择,用来医治剑非刀。还命金丹事关重大,恕我不能轻易答应。”

玄真君默不作声看向谛佛主,却见谛佛主苦笑连连。纵然心下有所准备,他还是沉默闭了闭眼,轻声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忘潇然突然道:“非还命金丹不可?”

“他的情况越来越差,只有还命金丹才能稳住情况。”

忘潇然看向崇玉旨,道:“崇掌教,可否用尊主那一颗还命金丹?”

所有人皆看向他,崇玉旨惊声道:“忘掌教在开什么玩笑?尊主情况本就不好,他的金丹以备不时之需,给剑非刀用了,尊主怎么办?”

这下连谛佛主也是不赞同的神情了。

忘潇然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玄真君,没有说话。

玄真君心下已冷的像块冰,连带他神情也冷淡了不少。他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几位掌教相助了,玄真君另想法子便是。先行告辞,不打扰几位了。”

玄真君转身离开天则殿内,来到门口时,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他想起了玄凌苍的话。

这个万堺,真正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么?

玄真君迈步下了台阶,这一步步走下去,皆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风一阵阵的吹在身上,玄真君忽然觉得,前些日子与玄凌苍所说的离开万堺,也许可以提上行程了。

这个地方,过的太让人窒息了。

玄真君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正准备离开,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侧着耳朵听了一阵,严肃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突然转过身,看向通往天则殿的台阶尽头。有一道灰裳身影,正快步下来。

风中也带上了他呼唤玄真君的声音。

临得近了,玄真君才发现对方是谁,他微微惊讶:“忘掌教?”

忘潇然来到玄真君的跟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玄真君发现他的手中卧着一个锦盒。

似乎猜到这是什么的玄真君心下一紧,他看着忘潇然,对方的表情没有改变。

“忘掌教,你……?”

“拿去吧,一定要治好他。”忘潇然说。

玄真君的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想说话,可视线先是从忘潇然身上,随后又落在锦盒上。玄真君低沉问道:“那你怎么办?”

忘潇然很是洒脱笑了笑:“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再者药丹是要用在对的地方,我无伤无病,留着不过是个摆设。”

玄真君伸出手,将锦盒拿过来。

他看着忘潇然,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玄真君,你莫要责怪谛佛主,他初登掌教之位,毫无作为,不能擅自赠药,此事也是他心头之憾。”

玄真君点了点头,将药丹收起,他顿了顿,道:“忘掌教。”

“嗯?”

“你若信得过我,就记住一件事。”

“什么?”

“不要太相信崇玉旨和应无骞,能离他们远一些就远一些。”

忘潇然惊讶地看着玄真君,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可在玄真君的眼神中,忘潇然只能轻轻点头:“我……晓得了。”

晓得了么?玄真君苦笑一下,以忘潇然的性子,只怕一心还是在三教和平上。这种话,他能听进去就不错了。

看来他还是得去找一下玄凌苍,让他告知意轩邈注意一些事。

两人互相告辞后,玄真君快步离开了。

 

另外一边,易天玄脉,后山。

玄凌苍支着脑袋,被药布包扎好的手轻轻叩着桌面。他望着外头晴朗无云的天,懒洋洋道:“你做的箭只动用了一支,是不是挺可惜的。”

意轩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他淡然地说:“如果需要补刀,那也不是你了。”

“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玄凌苍坐直了身子,笑眯眯看向对面的人。

意轩邈抬了眼皮,对上玄凌苍视线:“说吧,你来找我干吗。”

“以你的本事,应该猜得出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意轩邈沉吟了一会儿,放下茶盏,突然起身。

“你干吗?”

意轩邈瞥了玄凌苍一眼:“去见她吧。”

玄凌苍眨了眨眼,起身:“行,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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