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当现在的玄真君穿回万堺创立的那一年【二十】

二十、

 

“刀非剑,剑非刀,刀剑由来不问道。”

逆光尽头,玄裳笠帽,刀剑背负,剑非刀缓缓而来。

再看另外一边,尘埃落定,露出战场,万魔惊座竟如劫烬鬼后一般,为了挣脱四象锁元钥,炸毁了一条胳膊!

但那支插在他心窝的箭,正引雷电之力,痛击着他的心脏。

玄真君也落在地面上,他手持至玄之道,先是左右观察,眉头突然一皱,身法瞬如电光,来到万魔惊座身后,长臂一展,拦住冲出冥洞的幽都四魔将。

“玄真君在此,尔等休想再进一步!”

一旁的忘潇然也回过神来,立刻来到玄真君身边,准备一挡四魔将。

只有应无骞与崇玉旨,在看见剑非刀出现时,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并无动作。

剑非刀来到战场,沉默地注视着重伤的万魔惊座。万魔惊座也见到他,冷冷一笑:“刀剑剑非刀,本座久仰大名了。”

“万魔惊座,刀剑今日,为取你性命而来。”剑非刀平静地说:“一次比试,胜者,今日战毕。若死,死不可怨。”

万魔惊座大笑起来:“好胆识,那本座赐你一招机会又如何!”

“黑帝!”四魔将惊呼,不及多说,玄真君已沉声一喝:“四面楚歌!”

无形箭瞬间发出,四魔将纷纷挡招。忘潇然也不再多言,挥袖运劲:“试我易玄天归!”

那一头已战起来,剑非刀却是没有管,他凝视着万魔惊座。只见他肩一抖,忘机出鞘,浮空刀剑双分。赫见金光闪闪,映剑者眉目森然,再见他抬臂一持,弓步一开,气沉、身稳。便听剑非刀此招之名:“长风吹天墟·一击九千仞!”

万魔惊座一运掌,极招同出:“万魔同火·唤世极炼!”

只见剑非刀这边无数剑光冲天而起,当空凝聚成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气势汹汹朝万魔惊座方向斩落。再见万魔惊座这头,魔火暴涨,威力万钧。一时间战场上阴阳分极,乾坤震撼,势可动天!

这是毫无保留的一招,也是必杀的一招。

可是,就在极招即将相击之时,剑非刀突然纵身而出,一剑斩向万魔惊座。却见万魔惊座肉掌一挡,剑非刀一旋腕,长刀一斩!

猛然一声爆响,踉跄震退的玄真君回过头,只见玄裳身影、魔者身影,皆巍然不动。

声落定,动静皆平定,一时风过黄沙,安静无声。

突然,剑非刀退后一步,双手一松,刀剑忘机落在地上。再见他忽然抬头,一口热血仰天喷出!随之就要倒下去了!

“剑非刀!”

玄真君不假思索冲过去。

另一边,沉默许久的万魔惊座突然笑起来,他先是低低笑着,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天地间仅存他之笑声。

“好个剑非刀,好个四象锁元钥,本座——拜服了!”

一声服了方落,惊见万魔惊座头颅飞旋而起,断口处鲜血喷洒,不世王者,一代枭雄,终是殒命在正义之下!

“黑帝!”四魔将似是不敢相信万魔惊座就这样败亡了,魔傅一蹬脚,腾空冲出,捞走万魔惊座的头颅,剩下的三人,皆冲到万魔惊座尸身之前。见此情况,崇玉旨不再犹豫,他沉声道:“众人皆听我令,不可让魔孽逃回冥洞!杀啊!”

“剑非刀?剑非刀?”

玄真君一把抱住剑非刀,不停地呼唤着他,那人却是紧紧闭着眼,一点反应也没有。玄真君看向杀声震天的战场,又抬头看向上方玄凌苍,却见玄凌苍点了点头,玄真君只得抱起人,化光离去。

 

玄真君本来想,若是四教掌教后力不济,那他拼着使出万劫不复也要将万魔惊座一命留下。可剑非刀的突然出现,却不在他的意料中。他是为了什么前来战场?

不管怎么样,玄真君还是把对方带回弓弧名家。

看到玄真君一身血迹,留在名家的楚遗和枫菲惊得以为玄真君受了伤,玄真君摇了摇头,先是将剑非刀带去后山客房。

放下人,玄真君低头为人把脉,慢慢地,眉头皱起来。

麻烦了。

但人还是得救,无论他有没有杀死了万魔惊座,玄真君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随后赶来的楚遗借来纸笔,写下药材后让人赶紧去取。

枫菲也过来了,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剑非刀,又看向玄真君:“那我帮首席去熬药吧,首席,您自己没事么?”

“我没事,枫儿。”玄真君想了想,还是说:“凌苍也没事,你不必担心。”

枫菲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我没有……”

玄真君笑了笑,枫菲只好快步离开。那副模样,像是多待一秒,玄真君就会说出羞死人的话。

可那份笑意,在看见昏迷不醒的剑非刀时,慢慢消失无踪。他叹口气,心头沉甸甸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剑非刀是以肉身之力,硬生生接住万魔惊座极招,只有近身交战,他才有机会砍下万魔惊座的头颅。可是,这也让他全身骨头碎了七八,要复原,怕是不容易。

弓弧名家的药材,只能治剑非刀一时,要救他,最好的法子还是……

还命金丹么?

念及还命金丹,玄真君忽然想起死在战场上的释大千。一如前世,释大千还是死了,他很有可能死于崇玉旨和应无骞的算计。而他,竟什么都没做,任由事情发生了!

玄真君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释大千一死,整个万堺的话语权只怕又会落入崇玉旨一派人的手中。那他,有什么法子能从他们手中求到还命金丹?

还有接下来的幽都冥洞、封魔岩……

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很快,枫菲便将药碗端了过来,玄真君将昏厥的剑非刀扶起,让枫菲一勺一勺喂下去。

药汤入喉,剑非刀的脸色却还是不怎么好。玄真君只得将人放下,让枫菲先照顾着人,自己离开客房,站在湖边思索起讨取还命金丹的可能性。

若是从前的他,也许还能借着剑非刀杀死万魔惊座一事恳求。可如今的他,是知道四掌教是怎样的人,他反而踌躇起来。

人心面前,原来谁都会改变啊。

玄真君正想着事,楚遗快步过来,说:“首席,众人已经回来了。”

玄真君看过去,稍一沉吟后,点头:“让大夫们给大家看伤吧,我去看看凌苍。”

“已经吩咐下去了,稍微给首席带来伤亡统计。”

“嗯,有劳了。”

玄真君要找玄凌苍也容易,以玄凌苍的性子,受了伤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跳脱,他定会一人无声无息返回——转道来到后山石亭处的玄真君,果然看到玄凌苍正坐在那,似乎在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势。

玄真君走过去,见他低头笨拙地涂抹着药膏,只能叹口气:“你也不看看伤势严重与否就随便涂药,不怕伤情更严重么?”

玄凌苍抬起头,见到玄真君,他挑了挑眉,把木勺一放,伸出手:“那你来。”

玄真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入亭中坐下,然后一手捧起玄凌苍的右手,仔细观察伤势后,玄真君抬起眼,眉头皱的更紧:“你好歹也是个弓者,手怎么保护难道还要我教吗?”

“知道啦知道啦,这不是没事吗?”玄真君想玄凌苍要不是手没法动,估计就会掏掏耳朵,假装没听到。

玄真君真是拿他没办法,他取来药膏,先是仔细涂抹均匀,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药瓶里拿出一枚药丸,捏碎了覆盖在上面,再用药布裹好玄凌苍的右手,这才放下。他冷冷道:“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要让枫儿知道,有你好说。”

“那就不让她知道呀。”玄凌苍眨了眨眼,突然一愣:“对哦,枫儿呢?”

“她在照顾剑非刀。”

“哈?!”

一见玄凌苍一副见鬼的模样,玄真君淡淡看他一眼:“她自愿的,我也的确需要帮手。”

“等等,我还没说什么呢。”

“你这副模样,我怎么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不许胡思乱想,枫儿是个好女子,你要乱怀疑她,我绝不饶你。”

“我、我什么时候怀疑枫儿……算了,说不清。”玄凌苍动了动右手手腕,又舒展了下五指,他再看向玄真君,道:“剑非刀如何?”

说到这个,玄真君沉默起来。

玄凌苍挑了挑眉:“不太好?”

“是非常不好,他硬接了万魔惊座一招,全身骨骼碎了七八,能撑到现在全凭他自身底蕴丰厚。”玄真君有些发愁:“可日子一长,他的内力也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没有法子,到最后还是一个死。”

玄凌苍看着玄真君,他想了想,道:“连你也没法子么?”

“也不算没法子,只是法子有些麻烦。”

“嗯……让我猜猜,是不是跟四个老头有关系?”

玄真君点点头。

“你需要什么东西?”

玄真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了:“还命金丹。”

“还命金丹啊——”玄凌苍若有所思:“这东西,的确不好弄啊。不过,大哥,你迟疑的原因是什么,四个老头,哦不对,现在只剩下三个了,三个老头不答应么?”

玄真君再次沉默起来。

死去的释大千,又在他眼前晃悠。

“大哥?你怎么了?”

看出玄真君心情不如以往,玄凌苍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推了推他——自从玄真君和他剖白后,这等亲密的动作玄凌苍也做的十分自然了。

玄真君涩声道:“凌苍,我总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事。”

玄凌苍真正愣住了,他从未看到过玄真君这样。

“你……做错了什么?”

“释大千,还是死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玄真君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很有可能是死于崇玉旨和应无骞的算计,可我……可我却没有提醒他。”

玄凌苍沉默地看着他。

“如果能提醒他一句,让他对崇玉旨和应无骞有所戒备,也许就不会……”

玄凌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他道:“大哥,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玄真君沉默回看玄凌苍。

“我知道,这场战争事关万堺幽都存亡,让你的精神绷的很紧。你一是担心我去了封魔岩,二是担心崇老头算计人,三又担心乱七八糟的。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刚刚那场战争,幽都的叛神角被我处理了,四魔将只剩下了三个。所以,明明一切都向着好的发展,你为什么又在这唉声叹气呢?”说到这里,玄凌苍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肯定是你曾经历过的一切,是你不想再经历的。你知道所有人的性格,甚至是他们的结局,可这无疑让你心头压力更大了。”说到这,玄凌苍顿了顿:“行吧,就当释大千是被算计死的,可那又怎样呢?”玄凌苍抬了眼,语气竟有一丝冷酷:“他已经死了,我们能做的不是在这自责,而是让那群让他死的家伙付出一样的代价。而且大哥,就算你告诉了释大千,让他小心,可你觉得他会相信么?”

不等玄真君回答,玄凌苍继续冷冷道:“他不会,修佛的都是老好人,别提修佛的头子也是,无缘无故,没有证据,你让他怀疑崇玉旨跟应无骞?他可能会怀疑你今天是不是头脑发热了说胡话!”

玄真君看着玄凌苍,听着玄凌苍可说是大言不惭的话,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玄凌苍也活动了下脑袋,算是活动筋骨,他淡淡道:“先别管这件事了,我们先把剑非刀的事情处理了。大哥,我问你,如果没有还命金丹吊着剑非刀的命,他是必死无疑对吧?”

“不错。”

“那你就用剑非刀是万堺大功臣这事,直接去天则殿找他们要,如果他们不给——”

玄凌苍冷笑一声:“那这个万堺,也没什么待头了。”

 

剑非刀觉得自己应该在做梦。

梦中,他站在流苏洞天的入口,听着入口处的滴水声。

随之,一轮圆月悄悄上了中天,剑非刀走入洞天内。

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与滴水声交织,到最后滴水声与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视野中,忽然漂来一些紫色的流萤。剑非刀怔了怔,随之抬头看向前方。

那是流苏洞天的尽头。

滴水声中,忽传来轻柔的歌声。

“落花,一次倾心。半夜,珠泪沾襟。”

这个声音,这是……!

剑非刀不由加快脚步,歌声越来越清楚,到最后,他看到了对方。

紫衣的少女站在月光下,挥袖起舞,翩然若仙。她唱着歌,跳着舞,有数不清的紫色流萤从她的手中挥洒出来。

剑非刀呆呆看着少女,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们认识不久后,少女第一次做歌起舞,她说,这是纪念他们相识的礼物。

月光下的少女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紫琉璃一样的双眸看了过来。

她微微一笑。

四周渐渐暗了下来,连带着少女,也隐入黑暗中。可剑非刀记住了那一刻的风华绝代,他望着少女的方向,喃喃自语。

“晚晴……”

终于,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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