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头七祭】【任平生&锦绣】月色微凉

任平生是怎样的人?

若问杜伤怀,杜伤怀必然摇着折扇,笑盈盈答:行者是位能谈风月也能饮风月的知心好友。

若问剑非道,剑非道必然理理着装,正经严肃的说:行者和睦心善,更是非道的恩人。

若问锦绣,任平生是怎样的人,这个问题便需要好好思索一番。

任平生是怎样的人?

对锦绣来说,要回答这个问题,将杜伤怀与剑非道的答案综合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可锦绣觉得,这个答案还需要添加一点别的,例如照顾,例如随性,例如……偶尔的懒惰。

在锦绣的记忆中,任平生是个随性到可以说懒惰的人。心情好时,他会带人游山玩水,赏尘世美景。心情,也不对,是天气不好时,他便在榻上抱着被褥,不管外面是下雨还是下雪,只要没见太阳,他死活都不肯起床。让芳龄十五的锦绣大小姐还得扮演地主,和他开启抢棉被大战。

任平生似乎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人对事,他永远都是笑盈盈的。看着他随和的模样,相信很多人都难将他认成一位先天高人。

但锦绣是见过任平生出剑的。

不是在她遇到任平生时,是在一次带团的途中。

游山玩水,不惧劫匪,也不怕打架。反正以任平生的口舌,要说服劫匪洗心革面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这一次让任平生出剑的原因,是因为对方不是用口舌便能说服的人。

——那是不知从何处来的邪魔。

 

邪魔,这两个字对锦绣来说,是一场难以摆脱的噩梦。可平时被她说喜欢拖拉的任平生不再犹豫了,他叮嘱了句照顾好身侧的人,手中竹杖瞬化丹枫,随着一声惨嚎,无数枫叶从天而落,掩去飞溅的血花。

也只是一声后,枫红落地。锦绣看到站在枫红深处的人,手持竹杖,回头看她。

他神情平静,平静到差点让锦绣以为刚刚不过是一场幻梦。

 

可锦绣是记得的,她记得,在任平生出剑时,在枫叶落下时,她无意看到了任平生的眼神。

在斩魔之时,任平生眼神平静,平静到血色映入眼中时,他依旧是如死一般的平静。

如果说是因为邪魔实力不如任平生,他觉得不用多操心也罢。锦绣本也这么想,可到最后,用这个答案,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还是觉得,任平生不像是表面上的轻松。

 

无论他多喜欢调侃,多喜欢与人游山玩水。他表现的再随性,再温和,可锦绣就是觉得任平生的心中装着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任平生从来没有放下过。

可他也没和锦绣说过。

任平生教锦绣读书写字,让锦绣打理家务,甚至将家中所有银两都交于她,一副一点都不担心锦绣会去乱花钱的模样。

他教了这么多,近乎是倾囊相授。但他有一样东西没有教给锦绣,锦绣也清楚任平生没有教给她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武功。

 

任平生什么都教,就是不教锦绣武功。若任平生不会武功倒好,可他偏偏是隐单锋右流之主,单锋剑中,除了消失已久的单锋剑魔,单锋剑中,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任平生为什么不教武功?锦绣觉得,他是希望自己不要涉及那个名为“江湖”的地方,哪怕是那里的一朵花,一根草,也不要触碰。

那个地方,似乎有任平生也不想触碰的东西。可那样东西,变成了任平生心里的一块石头,压的他沉甸甸的。

 

锦绣能做什么?锦绣能做的,或许就是顺任平生的心意,而她的心底其实与任平生一样:就这么安安静静,不惹世事,也挺好的。

毕竟看先天买菜砍价,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可锦绣忘了,任平生是个先天。在那个未曾涉及的地方里,一旦沾上这两字,江湖便难以摆脱了。

 

杜伤怀见到的任平生,是知心好友。

剑非道见到的任平生,是温和善良的恩人。

锦绣见到的任平生,综合以上再加虽然懒惰随性却还是个会照顾人等等条件。

可这些都是真正的任平生吗?

 

锦绣茫然地看着四周,灰蒙蒙的天空下,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在湖泊另一头,蒙蒙烟雨中有远山如黛,青翠如洗。

这个地方,她没有来过。但不知为何,对于来到这里她竟一点都不奇怪。

细雨仍在下,时不时有风吹过,走在河岸上的锦绣却没有感觉到冷。她看着这片湖光山色,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这片湖泊太过巨大。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有种连这片湖泊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完的感觉。

锦绣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了。

——眼前依旧是湖光山色,可与身后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渡口。

 

渡口上,有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正坐在那里,似乎饮着酒。在他的不远处,一艘船拴在渡口旁。

像是察觉到什么,那人放下手中酒坛。自渡口上起身,一边将绳索解开,一边唱起歌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那歌声清亮如玉,带着释然与随性,更带着对这苍茫天地无所畏惧的潇洒。

锦绣呆呆地看着那人缓步入舟,看着小舟慢慢飘向湖泊的另一端,从始至终,那人都没有回过头。

直至那句歌入了耳中。

 

“争如无事青山隐,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歌声在天地间回荡,锦绣终于出声。

“老头!”

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与洒脱的歌声交织,在天地间回荡。泪眼模糊间,锦绣终于见到那人回头。

那是任平生。

纵然相隔甚远,但锦绣仍看见任平生对她露出了如同以往的笑容。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绣儿,保重。”

 

 

再睁眼时,正有月色入窗,亮半室清明。锦绣怔怔地看着眼前精致典雅的摆设,被遗忘的一切,都慢慢想起来了。

几日前,杜公子收到什么消息,也不顾她还在场便留下句我先离开。她看着杜公子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想着担心什么。

半天后,她见到了那个答案。

 

杜公子说会照顾她,护她一生平安。她想要的又不是这些,她想要的……她想要什么呢?

锦绣哭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可这个答案杜公子给不了她,能给她答案的人也把她给扔下了。

她不哭了,她一边怨任平生为什么扔下她,一边想如果当初不要任平生作个好人是不是还能看见他?

 

可她看到了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没有杜公子将他带回时沾染血污,那个笑容清朗随和,那个笑容中再没有锦绣看见的心事重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争如无事青山隐,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又回去了,变成了那个喜爱山水的任平生。

锦绣看向被她放在窗头的玉竹杖。月色下,竹杖如同以往,清润如玉。锦绣伸出手,学着任平生的模样握紧这把竹杖。入手的感觉微微泛凉,就像是月光。

锦绣转头,看向窗外月色。

 

这是任平生离开的第七天,他有了新的旅程,但这一次,任平生不能带她一同离开,只是叮嘱她好好保重。

那便保重吧,免得那个老头好不容易放下重负,还要操心自己。

锦绣这么想着,一边听着窗外响起的簌簌声响,一边擦去眼角的泪痕。

 

而窗外,头七之日,月色微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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