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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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在苗疆集团的车来之前，千雪孤鸣也不可能真的将俏如来晾在一边什么都不管。他叫位男侍过来，吩咐他给俏如来端杯水，便进房间里去查探藏镜人的情况去了。

俏如来端着水杯，抿了一口，神情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身处黑帮中人的家中而有恐惧和不安。

墙上指针一点点走动，大约过了一刻钟，千雪孤鸣自藏镜人所在的房里出来了。他的神情中从先前的凝重变作轻松，只是一抬头，就看见俏如来在出神，正想说什么时，外面走进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他说：“主人，集团的车到了。”

俏如来也回过神来，他放下水杯，起身走过去。千雪孤鸣下巴一点，说：“带史公子过去吧。”

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为俏如来引路。

出了别墅，外界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俏如来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别墅门外的那辆车，在那辆车的后面，还有一辆车身纯白无暇的车。此时，几个黑西装男人正从白色车辆的后备箱里搬出仪器，而白色车辆里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下车。

竟是分开的，俏如来略一怔。

男人引着俏如来来到车前，帮忙打开车门，俏如来道了声谢，便进车内坐好。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并不是香薰一类的香气。很淡，却不刺鼻，有着宁神安心的作用。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栗色头发，面貌俊俏。俏如来坐稳后，见到后视镜中司机的眼睛弯了弯。司机说：“您好，我是令狐千里，接下来的路程里将由我陪您度过。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在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我会回答的。”

俏如来也微微笑了下，他说：“有劳了。”

他其实没什么想问的，所有的问题，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回答。

“那么，我们就启程啦。”

令狐千里先启动车辆，随后调出音乐，点击播放。然后他便握好方向盘，驾驶着车辆上路。

俏如来听着那首音乐，那是一个低沉且温柔的男声，正唱着一首歌谣。如果没记错，这是国外一个并不算出名的歌手自编曲自填词的歌谣。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俏如来在学校里，偶然听见同学的手机铃声是这首歌。

俏如来将思维放空，静静听着歌声。

车辆内的香气并没有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仍是那样的清新淡雅。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总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俏如来闭了闭眼，没让自己睡着。

时间便这样一点点流逝，应是换了第六首歌时，车停了下来。俏如来睁开眼，就见令狐千里回过头，道：“客人，已经到了。”

他转过头查看四周，发现车已停在一处车库内。令狐千里下了车，为俏如来打开车门：“主人正在办公室内等您，还请您随我一同进入私人电梯吧。”

俏如来了然，竞日孤鸣这是不想惊动其他人，便让令狐千里带着他走僻静的小路。他下了车，跟在令狐千里身后，走入电梯内。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苗疆集团，虽没见到苗疆集团的真容便进私人电梯了，但能见到主事者便没什么遗憾。

令狐千里按了最上面的按钮，两个人感觉四周略一震动，随之缓缓上升。

不过一到两分钟，电梯稳稳停下，大门缓缓打开。面前却不同一般的办公室，铺设在电梯前的，是一张柔软的地毯。那地毯一直延伸至一处玻璃门前，令狐千里带着俏如来走过去，玻璃门缓缓打开。

甫一入内，一股淡淡的药味弥漫在空中。而不远处，是一扇木制房门。令狐千里正想带着俏如来过去，房门却先一步推开了。自房内走出一个女子，她长发披肩，肤色略黑，但眉眼温柔，一眼望去，便觉得这是位大家闺秀。

见令狐千里带着俏如来过来，女子微笑道：“您好，我是姚金池，竞王爷已经在办公室内等您了。”

“那我就离开了。”令狐千里停下，让俏如来过去。

“请。”

随着木制房门慢慢打开，室内的环境也展露在俏如来眼前。比起史艳文的办公室，苗疆集团CEO的办公室明显大很多，该有的还是有。可这些并不能吸引到俏如来，真正吸引到俏如来的，是那个坐在茶几前，正对着十九纵横黑白棋盘的男子。

那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墨发如鸦，眉眼含笑，一身勋贵气质。如果说他是苗疆狼主千雪孤鸣的叔叔，倒不如说他与千雪孤鸣是同辈。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此刻，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两指间夹着一枚黑子，并轻轻地叩着茶几。姚金池走上前，柔声道：“竞王爷，客人已至。”

“金池，替我们泡壶茶。这位客人，请坐吧。”

俏如来遵从主人的意见，落座在男人对面。他这个位置，正好是白子弈者的位置。

这时候，男人轻声一笑：“客人以为，这盘棋如何？”

俏如来对围棋虽算不上精通，却也能看懂棋局形势。他发现白子正以迅猛之势，将黑子团团包围，只要再行三步棋，就能彻底击败黑子。

但……俏如来的视线落定在男人手中的黑子上。

他从不行必败之局，俏如来想着，亦如此说道。

竞日孤鸣又是一声笑，他执子一落，奇迹瞬间发生：原本被包围咬死的黑子，因这新落一子，变为内外夹击，将白子团团包围在内。

竞日孤鸣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俏如来：“许久不见了，俏如来。”

俏如来淡淡一笑：“的确是许久不见了，王爷。”

一句对话，两人确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竞日孤鸣笑道：“你这不温不火的态度，还真是一如当年。”

俏如来道：“但眼下已非当年，不是么？”

“你说的对，眼下啊，却非当年了。既非当年，你我之间便无仇怨，又为何要与我见面呢？”

旁人听到这话，指不定以为竞日孤鸣不会理人了。但俏如来依旧冷静，他淡淡道：“既无干系，竞王爷又为何同意与我见面呢？”

竞日孤鸣叹了口气：“若说，我只是好奇你是否还是当年的俏如来，你相信吗？”

你说我相信吗？俏如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我可真是这么想的。”竞日孤鸣挑挑眉：“不过看样子你不相信。”

“我只是不明白，王爷隐身幕后已经这么久了，又为何要往寒钟寺派人，借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为我以为，你们之中，有‘他’的人。”

听到这话，俏如来微微一愣：“‘他’？”

还没弄明白，这时候，姚金池端着茶水过来了。她将茶水放好，略一欠身，又再次退下。

竞日孤鸣没说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俏如来只得压下心头疑惑，静静等他喝完这杯茶。

竞日孤鸣没喝完，他放下茶杯，依旧微笑着。但吐出的话，让俏如来一惊。

“还记得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吗？”

又是二十年前？俏如来下意识想到游乐园那场地震。

竞日孤鸣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微笑着说：“我与你不同，非是生时便带有过去的记忆。而是在二十年前，那场莫名的地震后，我的记忆就像是被一张白纸，被一点点涂上过去的记忆。”

俏如来没管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有前世的记忆，只问：“那王爷刚刚说……‘他’？”

“‘他’只是一个代称，具体来说，应该是一股势力，一股可以影响九界的势力，就像是——”竞日孤鸣略一顿，他沉声道：“当年的墨家。”

俏如来真的愣住了。

他原以为当年的事情，有可能是魔世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境界的人。可竞日孤鸣居然说，这些事，可能又是一个墨家？！

这怎么可能！

在俏如来前世的记忆中，墨家在他的统领下，从隐身幕后慢慢转向台前，到最后，真正可以沐浴在阳光底下。而俏如来转世后数年，他也不是没调查过墨家的下落，可墨家就像是历史洪流中的砂砾，掉进去后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俏如来还以为墨家在这几百年的岁月里，早该消失无踪了！

竞日孤鸣察觉到俏如来的惊疑不定，他淡然道：“只是一个比喻罢了，也不见得就是当年的墨家。也有可能是纵横家，甚至是其他人。”

“那……王爷刚刚说起‘他’，是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他’所造成的？”

“能以自身引发一场地震，甚至影响到这么多人，这绝非是人力可至。应如你一般，乃是身怀异能的人。”说到这里，竞日孤鸣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喉咙。他说道：“寒钟寺内，你、冥医、赤羽信之介皆是异能者，又是目前能影响一界的能人。事情发生时你尚年幼，冥医是涉事者，剩下的，也就只有赤羽信之介了。”

“王爷怀疑赤羽先生有问题？”

“起先是这么想，毕竟赤羽在我眼中已经符合任何一种条件了。但是——”竞日孤鸣眨了眨眼，微笑道：“事后我才发现，那不过是对方放出来的一颗烟雾弹罢了。”

“……”

“为什么是颗烟雾弹暂且不提，直至你让小千雪给我打电话，说想借一页书时，我更加确定了这必然是对方给我的烟雾弹。”说到这里，竞日孤鸣笑道：“你应该是见过另外一页九龙天书吧？”

俏如来点了点头。

“天书是赤羽的？”

他又点点头。

“那就对了。”竞日孤鸣起了身，走到办公桌前，将桌上的一本书取来，再走到俏如来跟前坐下，将书本打开，取出一枚书签，递给俏如来。

“这是……”俏如来一愣：“天书？”

“别看我，我手中也只有这一页天书罢了。”竞日孤鸣耸了耸肩：“我记得在前世时，我已经将整本天书交出去了，如今有这么一页，只是运气好罢了。”

俏如来接过书签，不同赤羽手中的竹片。这页天书，就像是一片梧桐叶制好的标本，连上面细致的叶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俏如来握住这枚书签，灵力略一转动，瞬间，一副地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古时中原，如今的B市？！

地图上，山峦轮廓与如今B市渐渐重合，一个明亮的光点，正在上面跳跃。

“六绝……禁地。”

俏如来睁开眼，喃喃自语。

听到六绝禁地的竞日孤鸣，俊眉一挑：“果然是为了九界地气吗？”

“嗯，赤羽先生来，也是因为地气之事。”

他将书签递过去，颌首道：“多谢王爷，俏如来已明白该怎么做了。”

竞日孤鸣收起书签，他微笑道：“既然书也借了，那我再问一句吧，可需要我帮忙？”

俏如来凝视着竞日孤鸣，样貌年轻的男人很是坦荡地给他注视着，俏如来说：“王爷为什么要帮我呢？”

“帮你，也算是自救吧。”竞日孤鸣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在掌中转悠起来：“我的本意，只想调查一下为何这场地震会影响到我的记忆，哪里想得到这一调查，便是十年。而‘他’的人太难以捕捉到痕迹，每次我即将追踪到时，他们便会甩开我的人，消失无踪。也是因此，我涉足在内越陷越深，到最后难以拔出，只得继续追踪下去。”

他的手停止转动茶杯，再抬头，他淡淡一笑：“我隐隐有感，如果不寻出真相，那危险的不再是他，而是我了。再者，我无异能在身，以人力博之，终是有些勉强。如能与你们联手，搏个胜局，想必不难。”

这是联手的邀请了。

俏如来下意识道：“那为何是我们，不是我的父亲？”

这时候，竞日孤鸣的眼神略显古怪地看着他：“俏如来，你不知道吗？”

“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父亲、冥医的师父，还有还珠集团的神蛊温皇，早在二十年前事情发生时，便与‘他’交过手了。”

 

※※※

 

“你说，游乐园的结界破了？”默苍离抬起眼，看着冥医。

冥医点头，道：“飞凕亲眼所见。”

“结界从哪里来的？”

说到这里，冥医沉默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我师父设下的。”

那段黑暗的记忆里，所听到的零碎声音，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就连飞凕，对这件事也一清二楚。

“那你不去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冥医看向坐在房间里的飞凕，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养孩子。

冥医说：“飞凕不愿说，他说了结界破了以后，便不再吭声了。”

默苍离略一沉吟，道：“你师父设下结界，显然很重视那个地方。想来这二十年也是因为结界，才没有让问题扩大。”

“如果那个地方是六绝禁地，你可有想好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默苍离的指尖轻轻地叩着iPad的背面。他摇了摇头：“俏如来那边应该在处理藏镜人的事情，等他处理好了，一起去看看结界吧。”

冥医还未回答，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