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当现在的玄真君穿回万堺创立的那一年【二十七】

二十七、

 

忘潇然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重重地叹了一声。随之推开房门,朝着外面走去。

来往弟子见掌教出来,一一行礼,忘潇然胡乱点了点头,来到易天玄脉后山。在这里,没有几个人员,只因为忘潇然前些日子才下了命令,让众人不得进入后山范围。、

现在……忘潇然来到山道口,路同归正站在那,见忘潇然过来,行了一礼。忘潇然走过去,又看了看后山方向,低声问道:“还是老样子?”

路同归点了点头:“没有出来。”

忘潇然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已经第五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的是意轩邈。

自三子诞辰之宴结束后,意轩邈就令路同归等人看住后山进出通道,自己一个人进入后山,整整五日都不曾露面。若不是知晓他有修为,这五日不吃不喝,足以让一个大活人饿死了。

路同归看了看来时路,并无弟子旁观,他低声道:“也许是因为那二十五日与封魔岩的事情,毕竟,整个玄脉没有比他压力更大的了。”

“这孩子——”忘潇然虽然被意轩邈呛了一顿,可那是正事,正事归正事,私事归私事。他与意轩邈意见不同不代表就此分道扬镳,他还是会关心意轩邈身体的。

听路同归这么一说,忘潇然稍微松些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明白意轩邈此刻压力。可如今意轩邈不出面,谁也不知道他情况如何,更别提什么封魔岩了。

他又在山道口来回踱步起来,时不时看一眼里面,路同归只得陪同着。这时候,路同归突然道:“嫂夫人?你怎么来了?”

忘潇然回头看过去,就见晏晨羲手肘挂着食盒过来。忘潇然赶忙过去,自她手中接过食盒:“夫人怎来了?你该休息才是啊。”

晏辰羲看向山道口,她问:“轩邈还是没有出来吗?”

忘潇然摇了摇头。

“我特意备了些你们爱吃的,本想着你们几个一起用,可他现在不出来……是事情很麻烦吗?”

按理说,现在还是晏辰羲的月子,可她不顾身体,执意亲自下厨,为忘潇然这一干兄弟带些吃的。也是忧心意轩邈,她才亲自过来。

看见忘潇然这样,晏辰羲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山道。

五日已过,可意轩邈究竟在做什么呢?

 

意轩邈盘膝坐在地上,默默看着面前那大约一人高的石碑。

五日未动,他身上已有些灰尘。而那张俊俏的面孔上也带了些隐约的疲惫,加之唇瓣因没有喝水,有些干燥起皮。这一刻的意轩邈,比之以往更加狼狈。

可他却看着那块石碑,那石碑光润无暇,几乎可以倒映着天光。看着它的意轩邈,双眼炙热如烈火。

五指慢慢地收紧,意轩邈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念着:封魔岩……封魔岩……封魔岩……

封魔岩封洞口,佐以玄冰结界,双层禁锢。封魔岩……五行之力……

五行之力,该从何处取得?

意轩邈翻过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紫眸微微眯起。

顷刻间,四周的风停了。一阵肉眼隐约可见的电光在意轩邈的周身闪过,慢慢地,他的掌心凝聚出一个光团,那光团缓慢地浮起,到最后,来到封魔岩的面前。

封魔岩如有感召,只见那上面,瞬间可见五道颜色各异的奇异灵印。但在光团的照耀下,那些灵印像是受到刺激,开始若隐若现,即将散去的模样。

他冷哼一声,挥袖散去光团。

雷电之力虽然强大,却包含破坏之力。只怕封魔岩无法承受,还是需从五行之力下手。

他这么想着时,自地上起了身,还未掸去衣裳上的尘土,突然一顿。

意轩邈放下手,平静道:“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么?”

说完这话,他转过头,身后三人并肩而立,都看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意轩邈微微一怔:“大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究竟在做什么,五日不吃不喝,不会疲累么?”忘潇然的语气有些不好,但意轩邈听得出,他这是关心自己。意轩邈轻声一叹:“做些该做的事情罢了,大哥不必忧心。”

“小希奇,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碌什么?谁也不见。”晏辰羲微微蹙眉,很是担忧。

意轩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必担心我。”说完这话,他缓步走向三人,步子很稳,看不出一点问题。当他走过三人身边时,路同归问:“你要去哪?”

“去找个东西,看看能不能合我的心意。”意轩邈抬起手臂挥了挥,很是淡然的离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晏辰羲不由问:“你们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么?”

“不知道。”路同归摇了摇头:“他的心思,一向难猜,谁都说不好。”

话是这么说,三人却还是默默看着那道背影走远,直至再也看不到了。

 

 

追羿峰,弓弧名家后山,湖水旁。

玄凌苍抬起烟管,吮吸一口,然后吐出烟雾。身旁不远处的石亭里,玄真君正坐在石凳上,擦拭着手中的至玄之道。

他擦的很仔细,不只是因为这是他的随身兵器,更因为它曾断过,若非照世明灯与那人一并出手,只怕这至玄之道早已不存了。

而玄凌苍,他就这么看着飘渺的白烟散去,落在湖水上的梨花映入眼中,他一转烟管,背手于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玄真君没有抬头,却将这一声叹息听的仔细。

玄凌苍望着湖面,片刻后方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在你面前吮吸玉烟不止一次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玄凌苍斜着眼看向玄真君,就见玄真君动作突然一顿。那双严肃的眼睛就这么看过来了,看的玄凌苍好不自在,只能耸耸肩,又回过头,望着湖面:“不会也是因为那个未来吧?”

玄真君沉默起来,他看着手中的赤霞长弓,脑海中却时不时闪过那些画面。

那些,追之不及、悔之晚矣的画面。

该怎么说呢?说直至你离开,我才懂得什么叫断去手足的痛苦。

还是说,直至你离开,我才明白你心中所想,绝非吃喝玩乐,而是心怀天下,却有苦衷不得不说?

玄真君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支玉烟管落下的场景。无论再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直至到如今,一切重来,他习惯性地宠溺着玄凌苍,只要不伤身体,一切皆随他去。就像是将之前没有给过的东西,现在全部补上。

手中专门擦拭武器的丝帕慢慢握紧,他试图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

仿佛是看出了玄真君心内的纠结,玄凌苍转头笑道:“算了,你当我没说,我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

听到这话,玄真君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又开始擦拭至玄之道,并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玄凌苍沉默起来,玄真君也抬起头,看着立身在湖边的少年。就听见他轻声道:“应该算是……攸关万堺存亡的问题吧?”

玄真君心下一紧:“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问题搞不好攸关万堺存亡。”玄凌苍回过头,望着玄真君,他说:“我……瞒了意轩邈一件事。”

“……什么事?”

“我没有告诉他,支撑封魔岩的灵力,是需要他人牺牲性命和功体的。”

说完这句话,玄凌苍就像个在认错的小孩,低下了眉,散去了笑,再不见半分悠闲。

玄真君沉默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评价玄凌苍这一举动,他是在怕死吗?又或是别的原因?让他选择闭口不言。

玄凌苍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玄真君放下长弓,然后站起身,走向玄凌苍。

玄凌苍看着他,直至他到了跟前,然后就见对方的手抬起来,然后——

落在了他的肩上。

“我明白你心中纠结,此事对你来说,无关对错。”

玄凌苍看着他,突然道:“如果最后仍是要牺牲性命呢?大哥忍心他人牺牲?”

玄真君静静看着玄凌苍,然后说:“如果真要牺牲,那这个人绝不会是你。”

“大哥?!”不知为何,玄凌苍隐隐觉得不安。

回答他的,却只有玄真君转过身的背影,还未走几步,两人忽闻一声轻笑。

“玄凌苍,你这是怕死吗?”

此言一落,玄凌苍抬起头,惊见阴云渐渐聚拢过来,浮空电光游走,将四周凋谢的梨花也震落下来。平静无波澜的湖水泛起涟漪,游鱼聚拢。眼看着那阴云中蕴含着的电光照着玄凌苍的脑袋就要劈下来,玄真君掌中至玄之道落地,霞光暴涨,化作一个红色的光罩,将玄真君与玄凌苍二字笼罩起来。

而那电光霹雳落下,正好砸在光罩上。两股力量冲击,分明青天白日,此情此景却有雷公电母降临人世之势!

下意识闭上眼的玄凌苍听到雷声散去后,这才睁开眼,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向电光来源,就见来时的石桥上立了个清瘦的身影,紫发披肩,一双紫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这些话他听到了多少。

玄凌苍也不是个傻子,他很轻易地就看出意轩邈正是这股雷电之力的源头,此时此刻,他像是控制不住体内力量,任由其外溢。所以,他到底进步了多少?!玄凌苍心下一惊,面上却仍是淡定。他微微抬起下巴,姿态不输对方桀骜:“你怎么来了?”

“自是来找你这位贤者询问封魔岩的事情,哪里想得到,我才过来,就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意轩邈视线自玄凌苍挪到玄真君,他微微一笑:“首席,是我打扰了。”

“我只希望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不然弓弧名家,不欢迎贵客到来。”玄真君淡淡道,随之将至玄之道背在身上,却没有离开。

意轩邈看着并肩而立的两兄弟,他又笑了下:“是我之过,一时间未能控制力量外溢。首席生气也是应当,我这便散去力量便是。”他这么说着,同时一挥袖,浮空阴云散去。

玄凌苍看着他,没吭声,但神情也没好到哪去。

意轩邈自石桥上走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不介意我在旁听了不少消息吧?”

“我怎么敢啊。”玄凌苍冷哼一声,刚刚要不是玄真君,这一道电光就照着他的头顶劈下来了。

这家伙分明是有意的!

意轩邈来到他的面前,他似乎明白玄凌苍为什么生气。所以他微笑道:“但你也隐瞒了我不少事情,不是么?”说完这句话,意轩邈淡淡道:“我在想,你刚刚说的意思……凌苍,我刚刚若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封魔岩的能量,可以用人的性命与灵力才能填补?”

玄凌苍握紧烟管,没吭声。

“你先前又说,需有五行之力支撑。也就是说,需要五个不同功体的人,牺牲自己的性命与灵力,才能启动封魔岩封印幽都对么?”

一字一句,偏将深藏的秘密揭露出来,玄真君看向玄凌苍,就见对方看向意轩邈。他道:“你想我说什么?”

意轩邈背着手,道:“你可以说一说,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瞒着你?为何你不觉得,我是对你有十分的信心?”玄凌苍看着意轩邈,说:“你能造出四象锁元钥,又能靠着我的图纸就能造出封魔岩,你已经是万堺,不,是整个苦境数一数二的天才了。就算我隐瞒了什么,对你的进度来说,应不算什么问题吧?”

“是么?”意轩邈冷冷看着他:“虽然我要谢谢你的夸奖,但我还是得问一句,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做白工的?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在算计我?”

意轩邈极少生气,他生起气来也不是指天骂地,他只是用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淡淡注视着每一个人,光是目光,便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玄凌苍却是不怕他的,他坦然直视着意轩邈,说:“算计?不,我可没有算计你,我只是隐瞒了一部分我不想说的,而且这一部分,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意轩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对你所说之事,皆是真实。这一点你不必怀疑,至于我是否算计你、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我若真做错,也只是因为这一部分隐瞒的事情罢了。如果你想知道,那我说也无妨。”玄凌苍一挥袖,转身看向湖水,语气平静:“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怕死,或许你可以认为我怕死。但对我来说,这件事的确是关乎我的性命。”他转过头,看着意轩邈:“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梦见过万堺的未来么?”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着的玄真君霎时一愣。

玄凌苍没有管他,他道:“嫂夫人诞下三胞胎,这件事我没说错吧?那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在使用封魔岩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牺牲性命的人。”

意轩邈看着他,眉尖微微蹙起。

“这个梦境清楚地告诉了我万堺的未来,又告知我我是第一个牺牲的人。那你觉得,这样的万堺未来,有什么值得让我主动牺牲性命?”玄凌苍凉凉道:“我既然知道未来,自然要想方设法避开这个结局。况且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英雄,真正的英雄,也不该是我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极力促成封印幽都的事情?”

“这嘛。”玄凌苍稍一沉吟,然后笑道:“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吧,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同意制造封魔岩。”

意轩邈沉默了一会儿,道:“虽是不想说,但于情于理,我都得承认,制造封魔岩,是为了易天玄脉。”

“或者是, 为了你大哥?”

“也算是吧,你不是说,三教将会联手陷害玄脉?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将一个功臣颠倒是非变成一个罪人的!”

玄凌苍想了想,道:“你现在知道灵力来源了,怎么样,难不成你要抓我去封魔岩献命?”

意轩邈冷淡看他一眼,道:“我本来是来找你要个东西的,听到你这么一说,法子倒不止一个了。”

“哦?你要找我要什么?我先说,烟不借,鸟不借,弓箭也不借。”

“很可惜,我要借的,就是你那十几支帝弓虹。”

玄凌苍一愣:“帝弓虹?你要这玩意干吗?”

“你忘了么?上次我在怒山借雷电之力异化了六支帝弓虹,你射杀万魔惊座用了一支,现在应还有十一支箭,我要的,是你那没有异化的六支箭。”

玄凌苍沉吟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你不会是……”

意轩邈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玄凌苍眉头微蹙:“能成功吗?”

意轩邈凉凉道:“不能成功,就准备用你的法子,让人献命了。”

“……”

为了让他冷静冷静,沉默了一会儿的玄凌苍还是一翻掌,灵光一闪,化出箭盒。然后,他将箭盒丢给意轩邈。

“交给你了。”

按理说拿到箭盒,意轩邈也该准备离开了。却不想他依旧看着玄凌苍,看的他好不自在。

那双紫眸中蕴含着的意味,真是意味深长啊——玄凌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问道:“你还看着我干吗?”

“你是帝弓虹的主人,不跟我一起去想想办法?”

“哈?”玄凌苍呆了一下,然后说:“我都把箭给你了,你还要我给你打下手?”

“走不走?不走我可就告诉其他人,封魔岩需要——”

“你——闭嘴闭嘴!”玄凌苍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他看向玄真君:“这可怪不得我,我得过去打下手了。”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玄真君突然道:“你们是准备用帝弓虹的力量,去支撑封魔岩的封印?”

“是啊,怎么了?”玄凌苍道。

“你们盲目实验,只怕会浪费时间。而我也不懂铸造,但我有一人可以推荐给你们,他铸造技艺,是我所见过最高深的人。趁着还有时间,你们不如去找他。”

听到这话,意轩邈没什么反应,倒是玄凌苍,他眉头微微蹙起:“眼下离说定的时间已不到二十日了,这时候你让我们出万堺找其他人帮忙?那人是谁,有这么厉害么?”

玄真君平静道:“至玄之道曾毁坏过一次,便是他与我一名好友修复的。而且——”

玄凌苍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至玄之道是什么时候毁坏的,就听见玄真君说:“你手中那十二支帝弓虹铸艺非凡,但我所说的那人,是帝弓虹铸造者的师尊。”

玄凌苍这回真惊掉了下巴,他道:“真的?他叫什么名字?”

“开物天工,江南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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