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神毓逍遥中心《经年》(38)

三十八、

 

神毓逍遥不再闪避,任由玉箫将手腕上的伤口和手掌的伤口处理妥当后,才收回手,看着玉箫将那些瓶瓶罐罐放好。玉箫垂着脑袋,未曾挽起的发丝有几缕落在脸颊边,整个人的精气神看起来都不太好。

神毓逍遥想了想,还是说:“小玉,咱们先不说其他的,你伸手,大哥看看你情况如何。”

玉箫抬起头,看了神毓逍遥一会儿,还是将手腕乖乖伸过去。神毓逍遥三指搭了上去,细细听着脉搏。不多时,才收回手。

果然如此,神毓逍遥默默想着。那个看似只有月余的孩子,此刻正在缓慢吸取着玉箫的生命力并快速增长着,这等神异之事已不是随身佩戴天命石就可以镇压了,如果不打掉这个孩子,或许不到生产之时,玉箫便会殒命。

似是看出神毓逍遥神情中的复杂,玉箫轻唤他道:“大哥……”

“你啊……”神毓逍遥的声音带上一丝柔软,他伸出手,轻轻替玉箫将那几缕垂落在脸颊旁的鬓发挂在耳后,然后笑了一下:“哥哥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或许不用逃避玉箫的执意和追逐,如同灵光一现,他心中忽有个想法,于此时此刻,也许能帮玉箫一把。

他看着那双与他有六七分像的眼睛,笑着说出那个决定。

 

※※※

 

水榭之中,君奉天与云徽子面对面坐着。君奉天手中拿着酒盏,一副欲饮未饮的走神模样。而云徽子,自从胆子颇大的神毓逍遥离开后,他也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只能对着自己面前那盘小菜连下筷子,一筷子两筷子三筷子,恨不得一脸都扑在菜盘上。

倒是走神的君奉天发现了异常,他放下酒盏,温声道:“怎么不用点别的?”

“啊?”云徽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快将面前的那盘小菜给吃完了。这下可好,历经风波不少的云海仙门掌门人今日直接表演了一个节目名为丢人。

他放下竹筷,轻咳一声,掩下尴尬神情。君奉天对他如此表现也不曾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下:“还有其他的,慢慢吃就是。”

“多谢二师兄。”

话是这么说,可眼看着君奉天又要进入走神状态,云徽子再有疑虑也不得不说了,他拿起一个肉粽仔细拆开,咬了一口,才唤君奉天道:“二师兄……”

“嗯?”

“你在想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君奉天看过来,神情中已带上一丝沉吟。而那模样,也叫云徽子心下一紧。

他道:“我在想……玉逍遥说的事情。”

“大师兄……说的事情?”

君奉天慢慢饮下盏中酒液,然后淡然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有种感觉:玉逍遥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着这话时,他还似笑非笑看了眼云徽子:“怎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好歹我们几人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可不是愚笨到这个地步的人,有些事,不过是尊重彼此,他不愿说,我便不提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云徽子还是觉得嘴里的肉粽有点不是滋味。大师兄极力想隐瞒二师兄,可二师兄一早就明白大师兄在隐瞒,这样的尊重到底是尊重,还是白费功夫。又或者,大师兄辛苦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日子长了,我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不提甘州有神迹出现之事,就是他今天这番话,总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

“什么异样的感觉?”

君奉天放下酒盏,又提壶给自己续上一杯千日甘:“我太了解玉逍遥了,他虽看似顽劣,实则心细,责任感重。如果交托他一件事,他必定会处置妥当。”

听着听着,云徽子也有一丝困惑:“大师兄行事如此已是惯常,可二师兄既说出来,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

“你不妨想想,既是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因何一夕之间,他就向我们交代清楚?是力有不及,还是其他的原因?”

“……”

君奉天端起酒盏,将之一饮而尽:“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一件事。”

云徽子看了眼手中捏着的肉粽,不由问道:“什么事?”

君奉天却不说话了,他抬起眼,看着朗日晴空万里无云亦无尘埃,在心中默默想着一句话。

——倘若有朝一日局势不稳,你是否将以命陪葬?

 

※※※

 

“大哥,你真的没事吗?”说着这话的玉箫十分担心地看着神毓逍遥的脸色,只见神毓逍遥脸色微微发白,但神情却不如前番严肃,反而透着一丝轻松。玉箫想伸手去扶一把神毓逍遥,却被神毓逍遥制止了。

他自榻边起了身,又回头看向玉箫,笑道:“刚刚的事情你可别告诉奉天,不仅是奉天,小默云也不可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刚刚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小玉,安心做你的娘亲便是。”神毓逍遥微微笑着,从表面看,他的确是什么事都没有。

也许正是这样的表现欺骗到了玉箫,她嘴唇动了动,手又抚上自己的小腹,片刻不曾说话。只见神毓逍遥想了想,自袖中取出一锦囊,将其递给玉箫:“小默云制成的天命石,你还是随身佩戴着吧,就当是以防万一。”

玉箫伸手接过。

见她接过,神毓逍遥又道:“有了身孕就好好休息,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奉天,他会处理妥当,大哥就先离开了。”

“那,大哥,你路上小心些。”

“知道啦,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神毓逍遥摆摆手,走过层层薄纱,来到殿门口。麟凤璇玑正在那候着,见神毓逍遥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神毓逍遥想了想,还是说:“娘娘的事情我已处置妥当,这安神香的分量也可以减些了,若还有什么问题,先去禀告陛下,陛下自然会派人处理。”

“那就多谢国师了。”

随着引路的麟凤璇玑离开,神毓逍遥站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一会儿,原本带笑的神情隐去,他脸色骤然一变,一手捂住胸口,神情很是痛苦。

“呃……”

神毓逍遥只觉此刻心声渐渐大了起来,咚咚的声响如同擂鼓。但神毓逍遥不敢出声,以毅力强行忍下非常人不能承受的疼痛。只见额角汗水滚落,而脸色比之先前更加苍白。

就是这样,神毓逍遥还有心情想着果然不能任性,不然以他如今功体,迟早压制不住毒性。但是……他欲行之道,可不曾惧过生死!

神毓逍遥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红,神情越发坚定。

他护得住小玉,也护得住其他人!

 

“国师大人?”

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神毓逍遥转头看过去,是刚刚那个带他前来的小太监。似是看出他情况不太妙,那小太监小心道:“您……看起来不太舒服,可需要奴婢去请太医来?”

“不必了。”神毓逍遥习惯性一笑:“有劳公公烦心,我这是……旧疾犯了,过一会儿就好。”

可能是没想到国师大人也有旧疾在身,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太监一直以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守着神毓逍遥,直至神毓逍遥说好了,才上前继续带路。

 

不一会儿,神毓逍遥又到了御花园中。他谢绝了小太监的继续带路,来到水榭之前,君奉天与云徽子依旧坐在那候着,见神毓逍遥过来,云徽子起身迎接:“大师兄,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安心吧。”神毓逍遥快步上了台阶,来到君奉天对面,然后坐下,语调依旧是极其轻松的:“小玉的事情我处理妥当了,一时半会应无什么大事,若有什么问题你派人去回龙观找我就是。”

见神毓逍遥眉宇轻松,君奉天也只能轻颌首,道了一声好。

神毓逍遥托起下颚,先是看了看君奉天,又看了看云徽子:“那就说第三件事吧。”

“第三件事?”云徽子困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就见君奉天摩挲着指尖的酒盏,然后说:“是和玉箫有关吧。”

“不错。”神毓逍遥扬起嘴角:“小玉之事已处理妥当,那接下来就是完成奉天你的心愿了:由我亲自为贵妃娘娘占卜卦象,看她此刻是否有则薇皇后的命格。”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云徽子虽是惊喜,但一听后言,他忽然想起什么,道:“不过占卜国祚相关之事非同小可,大师兄选定的占卜之地是哪里?”

就见神毓逍遥笑着看了眼君奉天,而君奉天的视线抬高,望向蔚蓝无云的天空。只听他淡淡开口,很是笃定:“九玄塔。”

“不错,正是九玄塔。”神毓逍遥拾起一支筷子,在案几上开始涂涂画画:“九玄塔,高九层,一者为数之极,更容易聆听天意。二则为仙门重地之一,此刻调动仙门弟子为占卜之事配合,也可以为秋日大祭做下准备。”

“这也算是京师之中的祭礼了,你若觉得妥当,我择日便让礼部安排下去,由我亲自主祭。”君奉天突然说。

就见神毓逍遥眨巴眨巴眼,啊了一声:“你亲自前来?没必要吧,这种事不是让礼部尚书陪同就可以了。”

君奉天没吭声,就这么看着他。

神毓逍遥‘呃’了一阵,了然点头:“我晓得了,你肯定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这样也好掌控局面,是吧?”

云徽子看看神毓逍遥,又看看君奉天,想了想还是问:“那我干什么?”

“干什么?”神毓逍遥一挑眉头:“当然是做副祭祀啦,哈哈哈,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他这么笑着时,手中竹筷亦敲了敲案几:“待我回去与小默云一起推算一下什么时候适合占卜,就定下时间,准备举行九玄塔祭礼吧。”

未过几日,朝会时陛下忽然降旨:十日之后,九玄塔上,国师神毓逍遥亲自为贵妃娘娘占卜则薇命格,此次祭祀,陛下将亲自主祭,云海仙门掌门人云徽子在侧随侍。一时间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却无碍陛下心意已决。而这一点,自也入了刚刚回返京师的大漠苍鹰耳中。

看着街道上明显增多、身着蓝白衣袍的仙门弟子,再听街道上的议论之声,牵着马匹的大漠苍鹰又看了眼遥遥可见的九玄塔。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在他身后,同行回来的几人牵马上前,刚准备唤人时,大漠苍鹰一抬手,制止对方话语。

“你们先将马匹带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是。”

大漠苍鹰将马匹交予其中一人,而后拢着衣袖缓步慢行,不多时,已入集市。

眼前热气氤氲,酒旗飞舞,一身风尘的大漠苍鹰却沉默地走在街道上,并未观看四周景色。未行多时,忽然,一声稚嫩的呼唤入了耳中。

“将军。”

大漠苍鹰一顿,回头看过去,却是微微一怔。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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