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毓逍遥中心《经年》（31）
三十一、
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通道内，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有人跟随的错觉。但大漠苍鹰心智坚定，怎会被这等氛围所扰？他扶着腰上长刀，走在通道里。奇怪的是，神毓逍遥与那几道黑影像是失踪了一样，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他们的身影。
墙上镶嵌着的明珠。正在这黑暗的墓道内日复一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大漠苍鹰蓦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道路。
——分岔路。
这一左一右两条道，更像是两张巨口，正虎视眈眈看着大漠苍鹰这块肥肉。大漠苍鹰闭了闭眼，又沉下心神，默默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
是左？还是右？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搡着大漠苍鹰来到左边道路，他走进去时，视野依旧昏暗，但他没有再点燃火折，全凭感觉走着。
哒哒哒，极轻的脚步声回荡着，又是那种似乎有人跟随的错觉。大漠苍鹰没有回头，他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
这应是主殿了，以玉石铺盖的墙壁上仍镶嵌着夜明珠足以让任何盗墓贼都无法挪开眼睛。而大殿中间，有一座垒砌的高台，在高台上似有一张座椅，仿佛只要踏上高台坐在座椅上就可以君临天下。
但大漠苍鹰瞅着上方那道暗影，却没有做什么今朝我为王的举动，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理说神毓逍遥追寻那几道身影并未过去多久，大漠苍鹰就跟了上来。可走到这座高台下时，神毓逍遥等人竟也不在这里，那他们去了哪？
大漠苍鹰冷冷扫视着四周，除了一片空无，便只有一片空无了。
而那个气息……
如果他没感觉错，那个气息又变得微弱了。
是继续寻找神毓逍遥，还是追寻那个气息而去？大漠苍鹰思忖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选择后者。
他有感觉，只要能找到那个气息的源头，就能找到神毓逍遥。
便见大漠苍鹰绕着高台走了一圈，神情中又带上思量。
无他，只因这主殿通向外界的通道，又是两条。
是左？还是右？
大漠苍鹰继续闭上眼，默默感受着那道微弱的气息。它虽然时近时远，却是个很好的引导者。
大漠苍鹰走向左手边的通道。
就在这时候，大漠苍鹰的身后传来一阵轻响。
那声音响得极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却足以让原本踏入黑暗中的大漠苍鹰暴起。长刀出鞘，身如雷霆，在来者还未来得及反应前，横刀对上！
刀光映亮了那双微微泛紫的眼眸，他瞳中满是惊愕，连带与他对视的大漠苍鹰也反应不过来，一甩刀，刀气破空。
“你搞什么？！”大漠苍鹰看着那个扶着墙站起来、脸色似乎不太好的人，怒斥道：“这时候玩什么躲猫猫，如果我来不及收刀怎么办？！”
听到怒斥声，神毓逍遥也只能摇摇头，面上带上一丝苦笑。他出乎意料的安静，也让大漠苍鹰察觉到不对。大漠苍鹰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别提了……我被挠了一下。”神毓逍遥松开扶着墙壁的手，一翻转，大漠苍鹰才看见他蔚蓝云袖竟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了，而裸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像是野兽。
难怪他连剑都持不了了！
大漠苍鹰摸了摸身上，这下可好，他没带伤药。神毓逍遥看他这动作，笑了一下：“无妨的，就是突然被挠了一下子……没什么大事。”
“你确定没什么大事？也不看看你来这里后吐了多少血受了几次伤。”大漠苍鹰一边嫌弃吐槽一边从衣袖中摸出块帕子将神毓逍遥的手臂拉过来，光是这个铁锈的气息就可以断定神毓逍遥的伤必然有毒。他用帕子将手臂扎死，将毒血堵在手掌下。又拿出自己的长刀，在神毓逍遥的掌中一划。
神毓逍遥疼得打个激灵，一边感受着自己的血朝下流动一边低声道：“我追着他们进来这里，就看见他们突然站在原地没跑了，刚凑近，他们就一爪子挠过来。”
“那群人是谁？竟让你这么急急忙忙追过去？”大漠苍鹰抬起头，正好对上神毓逍遥视线。
就见神毓逍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孤踪隐影他们，也就是云徽子身边的几个门徒。”
“云海仙门的人？”大漠苍鹰脸色微变：“那你的伤……”
“他们……应当已经妖化了。”
神毓逍遥深深地看着不远处的高台，紫眸中第一次带上旁人不容质疑的坚定：“但我得进去，他们就算是死了，我也得将他们的尸体给带出来。”
大漠苍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陪你，这一次不要乱跑了。”
他收到了神毓逍遥一个感激的眼神。
想来是因为放了毒血，神毓逍遥不再像以前一样虚软无力，他背着神谕剑，跟在大漠苍鹰的身后，也不问他为什么走左边的道路，两人一行入了通道内。
视线又暗了下来，神毓逍遥却抬手默默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又看了看还未好全的手腕，手指收紧，一言不发。
大漠苍鹰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走在神毓逍遥的前头。行了没多久，神毓逍遥突然道：“雕兄。”
大漠苍鹰脚步未停。
“我真的挺好奇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与我一起进先帝陵墓，你也会有罪啊。”
脚步声仍在耳边响起，大漠苍鹰依旧沉默未答。神毓逍遥又习惯性地笑了笑，看来雕兄的‘不善言辞’又开始了。
他也不在意，继续跟着大漠苍鹰时，忽听到他说：“就当我纯粹是好奇你为何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吧。”
“我为什么坚持……”神毓逍遥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云徽子对我这个大师兄很不尊重，嗯，对，他很不尊重我。但他好歹叫了我这么多年大师兄，若连我都不管他了，岂不是辜负彼此情谊？”
言罢，他不知想起什么，又笑出声：“雕兄你可别吃醋，若是有朝一日，你也麻烦上身，作为好友的本山人定会全力助你呀~”说到最后，他还弄出个戏腔来。
“得了吧，我可不需要你帮助。”大漠苍鹰的语气很是嫌弃，但走在神毓逍遥前方的身形却始终没有动作。
而他们怎么又想得到，这句相助，在不久之后一语成谶。至那时，他们也不再是能笑谈风月同饮风月的友人了。
闲话不多提，大漠苍鹰与神毓逍遥继续在墓道里走着，好在两人夜间目力并没有因为阴暗的环境而有所减弱，加之还有夜明珠的柔光，这一路行来倒也不算困难。只是走着走着，神毓逍遥的脚步慢了下来。
无他，又有岔路罢了。
这里应当是陵墓的后殿，比之先前的前殿，后殿更为广阔。而且也有一座高台立于后殿中，神毓逍遥瞅着那后殿高台上的东西，如无意外，这高台上放着的应是鼎。
只是……神毓逍遥闭上眼，剑指一转，浮空有流光飞旋，慢慢地流光飞向左侧入口，他又睁开眼，看向大漠苍鹰：“左边有气息。”
在大漠苍鹰的感应中，也是左方气息较为浓重。只是他没和神毓逍遥说起，他点点头，随人一并过去时候，忽然，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在上方响起！
随之而来的迅猛爪风让大漠苍鹰和神毓逍遥两人同时侧身，一道野兽般的影子自上方铺天盖下，大漠苍鹰刀一旋，冷锋破暗芒，斩向黑影。一旁的神毓逍遥侧身一回，背上神谕出，紧握掌中时，另一道躲在他后方的黑影已扑了过来！
神毓逍遥一躬身，直直避开那道朝着他脑门划来的利爪，再见他剑一转，神谕上云纹有湛蓝清光四散，凝聚成太极图形轰然落下，正是——
“天行日月！”
太极落于黑影身，刹那嘶吼声入耳，连带对方身上都有一股子肉眼可见的黑气浮出。见此情况，神毓逍遥不假思索，再起剑，八方灵气似是受到吸引，团聚掌中，以剑为器。正是天之密招又一式——“天罡玉旨！”
此招方落，连带墓中石也落了些齑粉下来。好在帝陵足够结实，才不会因为大打出手就塌了下来。
再看大漠苍鹰那一边，他显然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出刀不如先前迅猛，但也是步步紧逼，将对方逼至高台下。如水冷光中，他清晰看到对方的双眼已不再清明，而是赤红色的。
‘当——’一声，那变异的利爪死死扣住了大漠苍鹰的刀身，大漠苍鹰猛地一转腕，足可将手掌斩下的力道竟只能险险割破对方的手！
“神毓逍遥！你确定这群人不能杀吗？！”大漠苍鹰一个退步，看着前方又要扑来的身形，喘着粗气说道。
便听见神毓逍喊道：“能不杀就不杀！他们也是我门下的人啊！”
“那不能正面冲突了！马上退进墓道！”
神毓逍遥想也是，他们在这里干耗也不成，浪费体力怎么走接下来的路。而且幕后主使是不定就是要用这几个人耗死他们，还有云徽子……这几人都已妖化，那云徽子呢？指不定麻烦更大了！
神毓逍遥一剑甩出，转身跃入墓道入口，而大漠苍鹰见他迅速动作，也不再迟疑，跟着跃入墓道中。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带大漠苍鹰和神毓逍遥的喘息声都被压了下去。神毓逍遥紧抿嘴唇，努力将气息压制。而大漠苍鹰为了护住他，还是不是甩几道刀气使点绊子。
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听见脚步声渐渐微弱下去。神毓逍遥停下脚步，稍平复着气息，然后睁开眼。
这一看，他就微微一怔。
应是进入陵墓深处了，所以这里的光芒比之前面要稍微明亮些。而这些绘于壁上的……是壁画？
神毓逍遥不由靠近墙壁，怔怔看着墙上的壁画。
如果神毓逍遥没有理解错，这应当是个久远前的故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至开国之初，太祖遇神龙庇护在侧，从此顺风顺水，争得天下，创立王朝。创国之后，神龙被奉为龙神，继续庇护着帝王与子民，也因此帝王得以用龙气护身，龙血为脉。
神毓逍遥停下脚步，看着壁画上那座高耸如天的高塔，瞳孔微微一收。
开朝第五百年间，龙神入帝梦，告知将有妖龙出世。二龙相争，必有一损。因此需建九玄高塔镇压京师龙气，以护王朝安宁。
随后龙神远赴，迎战妖龙，此后再未归来。
开朝第七百六十三年，帝梦警示，妖龙未死，需以斩龙神器断其首，方得天下安宁。
开朝第七百六十四年，帝铸双剑，一者名为‘神谕’，一者名为‘正法’。
直至壁画走到壁画最后，神毓逍遥怔怔看着那仰首入天嘶吼的怪兽，嘴唇动了动。
就是它……所有的源头，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它！
“神毓逍遥？”
神毓逍遥一怔，又看向来时路，只见大漠苍鹰从黑暗中走来，他下意识侧首避开大漠苍鹰的眼神，嘴唇动了动，然后说没事。
“你说不得杀他们，我就给他们留了腿伤，一时半会跟不上来。”大漠苍鹰似是没有察觉到神毓逍遥异样，他走过来，打量了下神毓逍遥：“没伤就好，继续走吧。”
神毓逍遥嗯了一声，转过身时他似乎撇到另一边墙壁上似也有壁画，但大漠苍鹰来得突然，他也无心再看下去，便随人继续走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耳侧似乎传来流水声。
他脚步一停，抬头看向前方，又眨了眨眼，仔细聆听着。
不，还真不是错觉，前方还真有流水声。
“雕兄……我要没出现幻觉，前面就应该是冥宫了吧？”神毓逍遥的口吻虽是轻松，但他握着剑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看来是到了。”
“如果对方不在冥宫之中，只怕我们白跑一趟的。”神毓逍遥一边说着些不着调的话，一边随大漠苍鹰朝着墓道深处走去。不多时，视野突然开阔。当看清眼前一切时，连神毓逍遥这般见识的人，心下也是一紧。
只见巨大的空间中，分为天与地。地面上，无数缩小的山川尽在其中。一条条银色的河水，自山川间涌过，往复折返，又形成方圆，再流入山川之中。而天穹上，挂着明晃晃的无数星辰，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有些刺眼。
神毓逍遥与大漠苍鹰对视一眼，只觉天穹大地皆在此间，叫人一步都不敢踏出，免得破坏了大好山河。
就在此时，一声娇媚的笑声在空间中响起。
“呵~”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叫神毓逍遥与大漠苍鹰二人立刻握紧了兵器。如果没有听错，那女子正在这空间里。
“你们可算来了，叫奴家好等呀~”
酥软入骨的媚音并没有让在场两个男人有任何触动，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一团肉眼可见的黑云正在慢慢将天穹上的星辰遮盖，随后滑向地面，于浮空中渐渐凝聚成人形。
“你是谁？”大漠苍鹰冷冷道：“云徽子又在哪里？”
“云徽子？他不就在这里吗？”
话音甫落，就见那一团黑云迅速散开，有人闭目垂首，宛如死去一般，浮空而立。
“小默云！”
见同门生死不明，神毓逍遥心下就是一紧，刚一步踏出，却见云徽子宛如吊线傀儡，僵硬地抬起双臂。
再听虚空中那道娇媚的声音笑道：“你猜，你再踏一步后，他断掉的是左臂还是右臂？”
神毓逍遥握紧拳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气息。随后，重重吐出，他的神情也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是谁。”神毓逍遥冷冷道：“当年就是我把你压在帝陵之中的，你若想报复，尽管找我便是。”
“哟，奴家看起来有这么凶恶吗？”
神毓逍遥抬起眼，看着紧闭双目的云徽子，嗤笑道：“作为邪神魂魄之一的你，还会在意凶恶这种评价吗？”
话音落时，忽闻一阵急促的笑声，宛如银铃一般。再凝神看去，有巨大的龙首浮现于云徽子身后，她俯瞰着下方两人，娇柔笑道：“奴家正是欲织心。”